韩府,内室外间的茶堂。
夏季午后的体温本该闷热又燥,但古建筑的房屋规制极有智慧,走进层层叠叠的庭院屋檐底下,竟然能觅见一丝从地底透上来的凉爽。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老式建筑当真能做到冬暖夏凉。
回到府中简单洗漱之后。
季清欢正躺在竹榻上给韩枭读话本。
他本意是哄韩枭睡觉,可韩枭越听越精神了。
“...上一段没听清楚,重新念。”韩枭懒洋洋的眯着眼说。
他回府后脱了粉绿色的外衫,仅在纯白里衣外披了层珍珠黄的凉纱,纱衣软软凉凉的,被他拢在身前,此刻衣角悠悠的随着青竹躺椅摇晃,荡在半空。
季清欢的飞鱼服也脱了,只穿着里头那件浅紫色的薄衫。
天气太热,回到屋里便不用顾及什么衣衫齐整,凉爽舒适最要紧。
两人的鞋袜都褪了,赤着裸足散漫半躺着。
外间摆着一只竹榻和一只摇摇躺椅。
韩枭喜欢睡在能摇动的躺椅上,慢慢悠悠的晃着,他扭头看旁边竹榻里的季清欢,两人之间隔着一只矮脚桌案。
季清欢正侧躺着面对他,手里捧着话本。
华生坐在摇椅和竹榻之间的小板凳上,拿着蒲扇给两人打扇。他像一只又聋又哑的冰鉴,不时给两人添满茶水,再端来水果。
这会儿听故事也入迷了,小侍卫眼泪丝丝的望着季小王爷。
讲的不是鬼故事,是一部西夏广为流传的老话本。
通常是憧憬情爱的小姑娘读的多些。
话本子是府里常备着的,韩枭随手一拿丢给季清欢。
女主是一只桃花妖,男主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书生,他俩的恋情王母娘娘不许,季清欢正念到含泪分别的时刻,很老套的爱情故事。
此刻听见韩枭说叫他重复上一段。
于是季清欢把册子翻回去:“我看看.....”
他温和清爽的嗓音混着窗外蝉鸣阵阵,在茶堂里低柔响起。十几岁的小侍卫华生乖巧坐着,‘受罚’摇着蒲扇。
给这个扇扇,再给那个扇扇。
无疑——
这是一个舒适闲散的午后。
季清欢念:“小桃花说:‘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君,倘若来日有清风吹落桃花,沾了你衣襟,即是我来看你。’书生泪眼滂沱,奔跑着扯住腾飞中的仙女锦披,在落日即将到来的山岗上,苦苦哀求她:‘若我此生唯余痴等,我更想同你在一起,哪怕要我以凡人之躯领受天谴,粉身碎骨,都不及我失去你之后半分的痛,时光难熬,桃花,你带我走吧....’”
“哎哟,”华生年纪小心思也纯,听的鼻子酸酸的,没忍住小声念叨,“真是太过分了,王母娘娘为什么不许人家在一块儿?非让人家分开,有情人不能相守,可怜的很.....”
小侍卫的话两人都能听见。
韩枭安静的眸色闪过一丝戏谑,盯着季清欢的脸说:“叫有情人不能相守,太过分了,阻拦他们的都是坏人。”
季家的人但凡不接纳我。
都是坏人。
“...咳,倒也不能这样讲,”季清欢尴尬的蜷了蜷手指,领会到韩枭的暗示,“不许神仙跟凡人恋爱,这是天庭的律法。”
华生义愤填膺:“存天理灭人欲,坏律法!”
“嗯。”韩枭呲着牙笑了。
眼睛就没从季清欢脸庞移开过。
不许你跟我在一起。
你们家的坏人,和坏规矩。
“......”
季清欢抬手蹭蹭额角,瞥着那边的主仆俩咕哝一声:“...跟洗脑似的。”
这话本子是韩枭故意挑的吧。
“小王爷,后面呢?”华生不管他俩的暗情涌动,好奇又期待,“后面他们在一起没有?”
“后面,我看看....”季清欢翻着厚厚、厚厚的目录,简单总结,“桃花妖回天庭受罚被贬下人间,失忆了,后来遇到书生她也记不得,书生苦兮兮的重新追求她,两人再次情定刚要成婚,王母娘娘就又派天兵来抓他俩....反反复复七八回,孩子生了三个,最后书生死了,唔,桃花妖也以身殉情。他们的孩子是半人半仙,长大后打上天庭把王母关起来,修改了天庭律法,完结。”
“?”
华生难以接受的瞪大眼睛:“都死了?”
他不信,他放下蒲扇接过季小王爷手中的话本。
自己抱着坐小板凳上翻着看。
“死了才去修改律法。”韩枭也浅蹙起眉。
季清欢的态度是平淡接受:“很正常,天人相隔的虐恋嘛,是这样的。”
“你倒是看得开,”韩枭冷眸剜了季清欢一眼,把手里的青葡萄揪下一颗弹到这人额角上,“没意思,不听了。”
季清欢:“?”
不是,怎么听个话本子还听恼了。
韩枭看谁都不顺眼,微抬身朝华生骂:“你滚出去看!”
“!”华生吓了一跳。
蹦起来抱着话本子就跑了。
同时在心里想——
从前没深接触过,今天才发现季小王爷脾气真好!
如此暴躁不讲理的殿下,他都能忍受。
不仅是耐心十足的念话本。
回府之后还哄着殿下喝补汤呢,坐在摇椅上一勺一勺的喂,殿下哼哼唧唧不耐烦的喝,却是都喝完了。
哎呀,这小王爷长得俊俏脾气也好。
替他哄着殿下喝虎鞭大补汤,免了他一顿挨骂,又能悄悄治好近日传言说殿下不举的病症。
华生喜滋滋的想,这两人好似.....
莫名的般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