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众人才恍然发觉,池敬旸身后竟还跟着几张陌生的面孔。
被北铭乱象坑怕了的“桃源”居民却很是相信池敬旸带进来的人,笑呵呵地问了一句:“新朋友?”
池敬旸已经被这过分悲惨的现实打击傻了,愣在原地半晌没有答话,倒是江映澄从几人的身后窜了出来,乖巧地打了声招呼:“伯伯们好~”
“桃源”里的人已经许久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奶娃娃了,尤其这个奶娃娃还生得圆润可爱,整个人就像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女娃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里面都是对这个世界好奇又友善的光。
几人几乎当场就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新,伸手在身上左翻右翻,却连半点能逗孩子开心的东西都没掏出来,最后有人在身旁的地上摘了一根兔尾草,极其灵巧地编了个小狗的造型,递到了小家伙的手中。
江映澄的眼神当场就亮了起来:“谢谢伯伯!”
【哇!伯伯不愧是机关大师!小狗狗编得真好看!】
江宴川几人眼神一震,齐齐朝着对面看起来一脸憨厚的中年男子身上看去。
这就是……
举世无双的机关大师?!
先前想象中世外高人的形象在脑中轰然崩塌,露出其后正俯下身,绞尽脑汁逗小家伙笑的农家汉的模样。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一言难尽。
包括刚刚回过神来的池敬旸。
他对小家伙所有的好印象,都在那一声“池伯伯也穿着衣服”下,达成了惊人的极限反转,总觉得她眼下就算表现得再乖巧,稍后也会弄出点什么叫人应接不暇的发言出来。
但……
此事不是重点。
他此次出谷是为了寻一味药材,用以治疗“六子”的病症,只是……那药材找是找到了,但他没想到这群人此行就是要来逢春谷的,便也没将那药材带在身上。
对面几人眼神殷切,夹杂着同伴终于可以痊愈的纯粹喜悦,池敬旸难得有了几分赧然,连方才得知了那么多噩耗的愤恨和消沉都褪去了些许,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偷偷再回去一趟。
不带这几个人的话,他一路狂奔,昼夜兼程,一日多点便可走个来回。
也就不用告诉他们自己没带药材的事了,免得他们以为是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池敬旸就见双眼都乐成了两道月牙的小家伙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开嘴,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池敬旸的耳边传来“嗡——”的一声。
莫名的、不太妙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就要开口——
然而还是没有小家伙迅速。
江映澄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清澈懵懂地看向对面:“伯伯们说的‘六子’是谁呀~”
这个“桃源”之中都是了不得的人才,可一个都不能出事的呀!
原本正逗弄小家伙的几人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差点忘了说,六子昨日夜里突然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今早情况才有了好转。”
池敬旸:“!!!”
池敬旸:“我现在就去看看。”
一行人都被带到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
不大的屋子里已经塞了三个人,被称作“六子”的人似乎才刚刚睡了过去,脸上还带有几分痛苦的神情,旁边两人不住拿湿帕子在他的脸上擦拭,眉眼间也满是愁容。
见池敬旸在门前出现,两人的表情皆一瞬间就变得极为精细。
“池大夫!”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您回来啦!”
池敬旸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坐到床边,伸手把脉。
房中已然有些拥挤,江映澄却还是凭借着灵活的身形,越过被堵在门前的几个大人,一溜烟跑了进去。
江宴川几人再挤不进去,只得在门口观望。
屋中的床不是很高,江映澄尝试了两下就爬了上去,蹲在那人的头边,伸手将对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
【唔……这个伯伯好像很痛苦。】
池敬旸的眉头也皱得很紧。
短短几日,陆敬初的脉象就又虚弱了许多,恶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先前的判断。
这不应该。
【昂?!】
小家伙突然拔高的心声将池敬旸从沉思之中拖拽而出。
【有人给这个“六子”伯伯喂了好多辛辣的吃食,还、还因不懂药理,喂了许多相冲的食物?!】
池敬旸一怔。
陆敬初的病情并未达到致命的程度,却也很是不容乐观,稍不注意,就会落下终身的病症,无法治愈。
而且……
这段时间还需十分注意,不能收到半点刺激,以防突然加重病情。
他眼神沉重地抬起头,摸不准这个小家伙在心里所说的内容,会不会就像探寻他的身世时那般,一直都只会说真话。
【就、就是这个坏蛋?!】
池敬旸随着小家伙的视线望了过去,下一息,脸上的表情就倏地冷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人群之中眼神瑟缩的男子,声音狠厉:“说!你都给陆敬初吃了什么?!”
那人一愣,脸上的血色当场就褪了个干净,强撑着道:“当、当然是我们吃了什么,就给六子吃什么了!”
逢春谷里多是些手艺高超,但生活技能几乎为负的粗糙男子,极少有人是拖家带口躲进来的,也就因为如此,会操持各种家务的女子成了这座谷中的珍惜物种,身份地位一下就猛窜到了全新的高度。
对于不会做饭的男子,他们甚至开设了个大锅食堂,保证他们不被饿死。
这人和陆敬初一直就是在那里用饭的。
池敬旸沉默了片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家伙心声中所说,就——
“不对!”人群之中忽而有人高声喊道,“昨日我见宓鸿吃完饭就离开了食堂,并没有带上给六子的餐食!”
“我后来反应过来,昨日应是宓鸿前去照顾六子的,担心他没有饭吃,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见六子好好地吃上了饭我才走的!”
这段话中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池敬旸狠狠攥紧了宓鸿的手腕,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池敬旸没有收敛力气,宓鸿当场就被攥得哀嚎出声:“疼、疼疼疼!松开,你快松开——”
“吵什么?!”
人群之后突然响起一道分外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冲突。
围观的众人自觉站到了两侧,留出了一条足够两人并行的小道。
露出后面苍老但矍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