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此心自能昭日月,今日应是判死生
等官兵走后,苏清欢怕节外生枝,也不多做停留,立马撑船离开。
所幸他们前进的方向,既顺风又顺水,再加上苏清欢卖力地撑着竹竿,一会儿功夫已经行出了老远。
此时,王朝云坐在船头,并起双腿,将王暮雨的脑袋枕在了上面。
大娘药下的太猛,估计不到晚上,王暮雨是不会醒来了。
坐在船头的王朝云时不时地望向船尾的苏清欢,但她又怕苏清欢察觉,才望一会儿就赶紧收回目光,但总是忍不住再望过去。
周围异常安静。
只有苏清欢有节奏地撑船声音,和鸟儿的一两声清啼。
王朝云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几日的经历如梦似幻一般,但一切的起点,都是从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开始。
也不知道苏公子是否婚配?应该已经婚配了吧。
他这般得天独厚,估计一早就有了两心相悦之人。
只是苏公子的她又是怎样的人呢?
......
“咱们像不像在天上坐船?”
“啊?”
苏清欢的话将王朝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王朝云为刚刚自己胡乱想的事情羞赧不已。
“苏公子你说什么?”王朝云理了理鬓角被吹乱的发丝。
“我说咱们像不像在天上坐船?”
王朝云向船外望去,此时蓝天白云倒映在透亮清澈的春水里,无比清晰。而他们所在的这一叶孤舟,也被包裹其中,这可不就是行驶在天上嘛。
她突然觉得很惊喜:“是啊,真的是在天上。”
如果暮雨看到这一幕也好了,她一定会忍不住欢呼起来的,王朝云想着。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老杜诚不我欺啊?”
听到苏清欢吟出来的诗,王朝云也觉得极应景。只是老杜是谁?是大乾哪个诗坛名宿吗?
“顺着这条河能到哪儿?”苏清欢向王朝云问道。
王朝云经常外出经商,对这一片的山川地理自然是最为熟悉:“这条河是往平城方向去的,但是直达不了平城,还需要再走几十里的陆路。”
平城?
大魏的京都平城,正好苏清欢过几日就要到那儿与使团汇合,现在提前去几日倒也无妨。
不过今天肯定是到不了的,光靠这艘小船可走不了太远。
“那我们就到平城暂避几日,等到了平城,我再伺机为暮雨洗脱罪名。”
苏清欢可没把洗脱王暮雨罪名的希望全寄托在百花楼上,虽然他隐约觉得百花楼会信守承诺,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太过指望别人为好。
“嗯。”王朝云答应着,客套的话她没再多说。
这几日他们之间的牵扯如此之深,已经不是一两句感谢的话能说的清的了。
阳光正好,王朝云刚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就听苏清欢说道:“快,朝云,你快躺下,盛乐城方向又来追兵了。”
王朝云自然不会质疑苏清欢的判断,赶紧乖乖躺好。
眼下药效依旧猛烈,苏清欢充其量有自保之力,与这么多追兵正面交锋,并无胜算。
“前面的船,快停下。”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喝道。
你让我停下我就停下,那我多没面子。苏清欢用力一撑,小船又行出了一大截儿。
“前面的船,快停下,再不停下,那就休怪我们放箭了。”
苏清欢自然毫不理会身后人的威胁,继续旁若无人地撑着船。
在岸上纵马飞驰的女将军眼见苏清欢对自己的警告充耳不闻,也不废话,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引弓搭弦,朝着苏清欢背后射去。
虽然苏清欢一直没搭理岸上的追兵,但不代表他就真没把人家放在眼里,其实他时刻留心着岸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听着背后羽箭的破风声,苏清欢不闪也不避,果然那羽箭仅仅是擦过他的衣袖,就没进了河水里。
而这份淡定从容也让岸上的女将军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苏清欢这才停下了撑船,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
而那女将军也勒住了马,站在岸上与苏清欢隔水相望。
等看清苏清欢的样貌,那女将军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但她毕竟不是一般人,立马凤眉一挑:
“船上何人?你可......”
“岸上何人?你可知罪?”
还不等那女将军把话说完,苏清欢立马抢白了起来。
莫说那女将军,连船上的王朝云都一脸懵,这苏公子怎么比人家还理直气壮呢。
“本官乃......”
“本官乃大乾鸿胪寺卿,女帝亲封的帝师,持节而来的大乾使臣,明珠公子与飞雪公主的至交好友,苏清欢。”也不等那人自报姓名,苏清欢继续抢白道。
听着苏清欢报出的家门,王朝云也懵了,她只知道苏清欢诗文很厉害,没想到他在大乾还有这么高的官职在身。
那女将军听到苏清欢说的话,眼珠不断闪动,似乎是在分辨苏清欢话的真假。
但见苏清欢站在船上,负手而立,一脸的自信。
废话,说真话谁不自信。
最后那女将军还是翻身下了马,遥遥拱手行礼道:“大魏虎贲军左将军张星彩,阁下如若真是大乾使臣,可有使节?可有文书?”
“自然有。”
“使节何在?文书何在?”
“在平城驿馆。”
张星彩立马一脸狐疑。
而苏清欢接着问道:“你真是虎贲军左将军?”
“如假包换。”
“官印何在?”
张星彩刚想回答,立马明白了苏清欢的用意:“我身后的官兵尽可证明我的身份。”
“呵呵,你刚才不问青红皂白,突施冷箭。本官怀疑你是波斯国派来的奸细,假扮大魏官兵,意图刺杀本官,以挑动大乾和大魏两国的战争。”
“波斯?波斯国在哪里?”张星彩迷茫道。
“这就要问你了。”
苏清欢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他哪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波斯国,反正他随口说了个名字。
“我不欲与阁下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管阁下是不是大乾的使臣,还请阁下配合。
我们刚刚在追捕杀害盛乐城城主的凶手,阁下只要停船靠岸,让我等上船查看一番,我等便恭送阁下离去。”
“呵呵,真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恭送本官离开?你刚才突施冷箭的事怎么算?
还想搜查本官的船,若你当真是大魏的军官,那这便是侮辱,是赤裸裸地侮辱。今日之事,大魏必须给本官、给大乾一个交待。”
“我等只是看上一眼,侮辱之说从何说起?”张星彩也有点薄怒,若非看此人风姿和架势,真有可能是大乾的使臣,她早动手了。
“呵呵,出使之事,古来皆同,今日本官所受的刁难何异于当年的先贤晏子。
昔年晏子出使楚国,楚国百般刁难。楚国见晏子身材矮小,就想让晏子走狗洞以此来羞辱他,晏子立马回道,我出使别的国家走的都是城门,只有出使狗国才走狗洞,我今天来的是楚国,是不是不该走这个门?楚国才不得不让晏子从正门进去。
而宴会期间,楚国小吏故意押着一个犯人从席前经过,楚王问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小吏回答是齐国人,犯了偷窃罪。楚王故意问晏子,这齐国人都爱偷窃吗?而晏子则回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只是因为两国水土不同,才孕育出不同的人。”
等讲完故事,苏清欢继续说道:“本官一来北魏,先是被将军用冷箭偷袭,而后又被将军诬陷窝藏罪犯,将军之用心,与当年楚国何异。本官虽无晏子之急智,但许国之心,并无二致。”
听了苏清欢的陈词,张星彩一时也说不上话来。但她心中又有几分怀疑,眼前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盛乐城城主的那几人,船上很可能还藏着另外两人。
若真是他们三个,被他们这么骗过,以后但凡想起这件事,她都要睡不着觉了。
“得罪了,若阁下真是大乾使臣,又与盛乐城之事无关的话,日后我自会去陛下面前请罪。”说完,张星彩就要指挥官兵强行上船查看。
“有死而已!”苏清欢怒喝一声,接着把手中的竹竿一抛,摸出一柄利刃横在自己的脖子前。
一副你要过来,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苏清欢望着南方动情说道:“陛下,微臣出使,陛下不授以辞,许臣专对。然臣非临事而敏,应变无穷者。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今日命丧于绝域,亦不许此等无知小儿辱臣辱国。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
看着慷慨陈词的苏清欢,张星彩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万一真把这人逼死了可咋整?万一这人真是使臣呢?
就在张星彩犹豫时,远处的天空中爆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