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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完样式花色,升卿带着两人正要离开,那长舌绣娘却将脑袋用力的磕在地上,像是鸣冤击鼓一般,口中念念有词道:“鸣儿…鸣儿…可好?”

眼中尽是祈求,更有化不开的柔情,此刻即便面色铁青,两眼猩红,长舌挂地,也遮掩不了她的温情。

郁眠被这声音吸引,虽然还是怕,却按耐不住八卦的心,小声附升卿耳边问道:“师尊,她这是在喊谁?”

升卿将郁眠按进自己胸口,起手卜算,眼中的轻松惬意顿时一凝,看着朝自己跪拜的女鬼,又看了看怀里的徒儿,眼中划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薄凉道:“你儿陆鸣,大寿将至。”

“不过你可以安心,他是寿终正寝。”活了七十一岁而亡,在凡间算是喜丧了。

女鬼在原地磕头的身体顿时一僵,一瞬间就像是散了魂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鸣儿…鸣儿大限将至了……

明明,上次见他还是美髯公……

紧接着,她脸上青白,眼中猩红,口中长舌一一消失不见,两行清泪从眼角滚落,又在半空散成阴气。

周身面容化作一身姿容巧,美目盼兮的的美娇娘,她开口说了这六十多年来第一句语调正常的,悲凄万分的话语:“尊者,可…可否让我再见他一面,不!他不用看得我,半面即可!”

她面上清泪如珠涟涟,难舍难断,语气尽是哀伤和祈望,背部似匍匐成一张绷得紧紧的弓。

或许上天就是这么残酷,早在冥冥之中设置好了节点,注定了升卿今日会带着郁眠来此裁衣,亦注定了林含之子今日之死。

“见儿一面后,我愿生生世世为尊上制衣!”她双手抱着宫内见上级的跪握掌,紧紧贴在额头。

郁眠见不得这模样,扯了扯升卿衣领子,似是询问道帮还是不帮给个准信啊,莫要让人家等久了,最终得来她一个冷瞥,眼刀一剜,吓得郁眠一个哆嗦。

这人间无仙缘的鬼物,多是有难以磨灭的执念困在人间,生生世世徘徊在生前到过的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魂魄不断被岁月磋磨,化作一缕只剩下念头的魂念。

而魂念最终也会被磨灭,消散人间。

有的鬼执念太深,走火入魔,杀人食魂,只为了逗留凡间,最后因为吃了太多魂魄恶念成为厉鬼,被修士所灭。

面前的林含就曾差点变成一名厉鬼,却被升卿所收,成为她的专属绣娘六十多年来,给她做了不少漂亮衣裳。

可一旦凡鬼执念被满足,且魂魄尚还完好,它们就会顷刻被拉入轮回之中。

升卿可不会听信誓言,鬼话连篇,说着为她一辈子裁衣,实则见到她孩子咽气瞬间,可能就跟着一起走了。

她又戳了戳这个笨徒弟的脑袋瓜,为师还不是为了让她给你制完那些衣裳,若是想再招满意的绣娘可不容易。

这个是她在众鬼中精挑细选的绣花鬼,手艺无双,针法细密,审美奇好。

如此合乎心意之鬼,下回还不知何时能遇见呢,才几十年,这就要消散了。

升卿眼中眸光明灭,想着要不直接将她炼了,变成魂侍,永生永世给自己裁衣。

郁眠捂住脑袋,抵抗着来自师父的攻击,“啊!师尊,轻点!”

“行了,为师又没使多大力气,喊什么?”她的思绪被郁眠打断,暂时收起了那心思。

“我瞧瞧?”她将郁眠脑袋扳过来一看,上面确实生了一小块红痕,破坏了这张清丽绝色的小脸,小姑娘皮就是嫩。

冰冷的指尖轻轻一抚,郁眠顿时感觉不疼了,虽然本来也不怎么疼,她故作可怜道:“师尊您都戳了我了,那…”她看向地上还跪着的绣娘林含。

“得了,净会装乖卖巧。”升卿袖子一甩,地上的绣娘顿时消失,化作一缕白烟进入升卿指尖符箓之上,接着塞进郁眠手里,朝着她道:“抱紧为师。”

郁眠闻言下意识熊抱了上去,双手环过升卿不过莹莹一握的细柳腰肢,随后眼前一黑。

耳边传来嗡嗡声,似是极速之下生成的沙石经掠。

眼前再一亮,她们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雕龙画凤,贵气逼人的房间之中,周围围绕着许多的人,他们安安静静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起。

床边花白胡须的老者扶须诊脉,最终摇了摇头,不敢多语,只道:“微臣已拼尽全力。”

随后,他便被人带了下去。

地上跪着的有害怕的,有悲伤的,有茫然的,有痛快的,有心怀鬼胎的……

郁眠发觉她们二人出现在人堆里,竟然丝毫没引起他人关注,她将手伸到其中一头戴凤簪的女人面前,挥了挥,发觉他们真的看不到我。

升卿开口:“还不将她放出来。”

郁眠头发一炸,师父你这突然开口也太吓人了,幸好声音也是听不见的。

她赶忙将手中抓了一路的符箓拿出来,本想递给升卿,却被她用,就这点小事你也叫我?的眼神一刺。

她讪讪收回手,按照灵芙长老课上教的符箓触发指诀一掐,灵力注入。

紧接着,一道蒙蒙白烟从符箓中出现,化成一个柔美的女人。

郁眠看了看这地上跪着的女人,再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不对啊,师父不是说她是绣娘吗?

为什么身上是宫妃的衣服?

身旁升卿看着她相对扎实的动作,眼里轻划过一丝舒意。

不错,至少也没太笨。

被放出来的绣娘,跪谢之后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朝着床上靠近。

龙气自是伤鬼,但因为她是皇帝生母,也就没了这层影响,且这还是个行将朽木的帝王。

林含一张二十多的风韵少妇的面庞飘到床边,看着床上平躺着的,面如树皮,眼窝深陷,白发苍苍,就连牙都没得只剩一二的男子,眼中却全是怜惜:“鸣儿,娘的鸣儿啊!怎得如此消瘦了…这些年管理庆国幸苦你了…”

无论过了多久,在母亲眼里,孩子还是幼年时候,那嗷嗷待哺日日跟在屁股后头喊,“娘~娘~”的模样。

“凉…!”陆鸣深知自己大限将至,庆国后事早已交待好,迟迟不肯咽气,只是想再等一等娘。

他浑浊的眼珠流出浊泪来,缺牙的口中喊出的话,和牙牙学语时候一样,会将娘喊成凉。

他是要死了吗?

终于见到娘了,娘还是和幼年时候记忆一般,是那样美,那样温柔,好像浑身披着一层淡淡的柔光。

娘,儿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