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镖局内,裴三空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的磨盘上,他手中捧着半只烧鸡,正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着。
只见他的一条腿弯曲着,稳稳地踩在磨盘的底架上,另一条腿则随意地垂在半空,随着他咀嚼的动作,那只脏成泥黑色的草鞋也在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而此时,唐寿山正站在屋内的窗边,静静地看着裴三空那有些难看的吃相。
“此人便是顾公公邀请之人?”
唐寿山似乎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瘦小邋遢的老头,居然会是一位武功高手。
李大光立于唐寿山身侧,颔首道:“不错,此人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为货真价实的高手,我在其手上恐难撑过三招。”
“奇怪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中还有这号人物……”
不一会儿,裴三空竟将半只烧鸡全部吃下,还贪婪地伸出舌头,将手指上的油渍又舔了一遍。
“好吃,这京师城的烧鸡,就是好吃。”
裴三空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将手随意在衣襟上抹了几下,接着从磨盘上跳了下来。
站在院内环顾一圈,裴三空径直走向了马厩,见到一处空位马槽,居然翻身躺了进去。
片刻后,马厩内传来了阵阵鼾声……
唐岚打开柜门,取出一块黑布抖开铺在了桌子上,随后又从柜子中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出来。
就在这时,唐寿山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布包,聚眉相问:“岚儿,你一定要去吗?”
唐岚瞥了一眼唐寿山,手中依旧没有停下动作,“总镖头,岚儿要去。”
“那边正在打仗,此去很是危险!”
“正因如此,我才要护送他前去。”
唐岚停顿了一下,慢声道:“他救过我的命,我怎能不去?”
“好吧,我去给你煮碗蛋花汤。”
唐寿山见劝说不了唐岚,只得轻轻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唐岚没有迟疑,加快了手上动作,她知道顾冲很快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顾冲踏入了镖局。
寻着鼾声,顾冲来到马厩,见到裴三空这般睡姿,忍不住呵笑起来。
“老裴头,原来你也有如此癖好。”
顾冲不由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被唐岚塞进了马槽内睡了一下午。
裴三空眼睛睁开,单手支撑马槽边缘,身子腾空旋转而起,刹那间便站在了顾冲面前。
“你个小娃娃来迟了,不过看在烧鸡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顾冲撇嘴一笑:“烧鸡管够,只要你吃得下。”
裴三空抹了抹嘴巴,原本无神的小眼珠瞬间迸发出贪婪的目光,“这可是你说的,说话可要算数。”
顾冲轻轻点头,转过身时,唐岚已经背着包裹从屋内走了出来。
唐寿山端着一个托盘也来到院内,“顾公公,我亲手煮了几碗蛋花汤,你们喝了吧,路上多多保重。”
顾冲拱了拱手:“多谢总镖头。”
唐寿山转身将托盘递给李大光,随后端起一碗敬给了裴三空。
“前辈,顾公公的安危便托付于您了,有劳。”
裴三空也不废话,伸手接过仰头一口喝光。
顾冲接过蛋花汤,眼中含笑望着唐寿山:“总镖头,有心了。”
唐寿山微微一笑:“顾公公只管安心前去,家中我自会好好照顾。”
顾冲点点头,一口气将汤喝尽。
最后一碗唐寿山转身递给了唐岚,“岚儿,你也喝了吧。”
唐岚未曾多想,端起碗将蛋花汤喝了下去。
“马车已在门外,我们即刻出发。”
唐岚点点头,向着马厩走去。
谁知刚一迈步,她就觉得脚下犹如踩在了棉花上,身子微微一晃。紧接着,双眼渐渐模糊起来。
“总镖头,你……”
唐岚转身之际,眼前一黑,身子便向后倒去。
唐寿山一个健步上前,将唐岚接在了怀中。
顾冲轻叹一声,对着唐寿山道:“多谢总镖头,好生照顾她,我走了。”
唐寿山轻轻颔首:“顾公公放心,待岚儿醒来,我自会与她解释。”
顾冲与裴三空来到镖局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候在此处,还有一名车夫正站在马车旁。
裴三空啧嘴道:“何用车夫,我来驾车便是。”
顾冲侧头看他,质疑问道:“老裴头,你还会驾车吗?”
“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裴三空从车夫手中将马鞭抢了过来,顾冲只得笑着对车夫说道:“你且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
车夫点点头,对着顾冲一礼,转身离去。
顾冲上了马车,裴三空窜上车辕,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向前行进而去。
出了京师,裴三空扬起马鞭,马儿也撒开蹄子狂奔起来,马车一路向北,直奔前方而去。
马车内堆放着许多物品,这些都是宁王让人为自己准备的,有吃的,喝的,还有一些被褥。
此去凤羽山,需要途经中州与天顺府。京师至中州一段尚好,沿途还有城镇可以吃饭住宿,但是过了中州,这一路上恐怕吃住都要在车上了。
顾冲掀开车帘,将身体探出去大半,与裴三空闲聊起来。
“老裴头,你倒是守信用,接到我的信便来了。”
裴三空嘿嘿一笑:“谁让老夫欠你一个人情,再一个我也久未走动,若不活动活动,这身子骨就要废了。”
“够意思,等到了浑城,我给你买身像样的衣物,你看看你这一身,跟乞丐无异。”
“谢了,我可穿不管你们那些衣物,啰哩啰嗦,哪有这身爽快。”
“算了吧,你这一身扔了都无人捡。”
裴三空晃了晃脑袋,忽然问道:“刚刚那个女娃,为何给她下了迷药?”
顾冲神色一震,轻叹一声:“这一路上多有危机,我不想让她涉险。再一个,她一个女子,与我们在一起多有不便。”
裴三空点点头,“也是,不过老夫看得出来,这女娃娃很是中意与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这还用说?她若心中无你,何必冒险前来。”
顾冲想了想,难道是真得?嘿嘿……
裴三空眉头紧蹙,满脸狐疑:“不过我听那镖头唤你顾公公,难道你是太监不成?”
“你才太监呢!”
顾冲挺直了身子,声音洪亮如钟,仿佛要冲破云霄,拍拍胸膛:“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爷们,还有好多姑娘眼巴巴地盼着我呢!”
裴三空一脸鄙夷,不住地摇头晃脑:“就你这小身板,不是老夫我笑话你……要不,我来教你武功吧,也好让你强身健体……”
顾冲一听,顿时没了聊天的兴趣,将身子缩回了车厢内。
一个时辰之后,唐岚缓缓醒来。
入眼处,唐寿山正守在身旁,眼中满是关切。
唐岚缓了过来,支撑着身子坐起,满面质疑。
“总镖头,你为何如此?”
唐寿山一脸歉意,缓声道:“岚儿,你莫要怪我,一切皆是顾公公授意。”
“是他?”
唐岚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中充满了愤恨和失望。她瞪大眼睛,怒视着前方,仿佛能透过空气看到那个言而无信的人。
“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唐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明明答应过我,准许我一同前去的!”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顾冲的承诺,然而现在,这些话却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顾公公也是为了你好啊。”
唐寿山轻声说道,试图安慰唐岚,“他说这次行程充满了危险,你跟在他身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唐岚的眉头微微一皱,对于顾冲的好意,她心中却是无法接受。
“岚儿,顾公公不让你随同,自是有他的用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唐岚将头扭向一旁,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晚入住浑城,顾冲好酒好肉款待裴三空,两人相聊甚欢多饮了几杯,出来时被晚风这一吹,顾冲竟然有些醉了。
“老裴头,如何?我顾冲说话算话,以后顿顿好酒好肉招待于你。”
裴三空连连打着饱嗝,赞道:“好,你这般大方,老夫我都想跟在你身边一辈子了。”
“那也不是不可,你做我保镖,我给你养老。”
“君子一言……”
“万马难追……”
第二日清晨,顾冲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砸过一般,昏沉无比。他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脑海中却只有模糊的片段,似乎自己喝了不少酒。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头痛。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头看去,只见裴三空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马鞭。
裴三空看到顾冲醒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醒啦。我已经把马车套好了。”
顾冲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挪到床边坐下,嘴里嘟囔着:“老裴头,我这头有点痛。”
“嘿,定是饮酒所致,稍后多喝水,歇息就好啦!”
“都怪你,我本就不善饮酒,你却要我喝。”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埋怨和无奈。
然而,面对他的指责,裴三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愧疚或歉意,反而嘿嘿笑着,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我哪里知道你这娃娃酒量如此差,不过也好……”
裴三空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摸不透的意味,让人不禁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哪里好了?”
“算了,快些起身,都过了辰时,要赶路了。”
顾冲再次晃晃脑袋,慢声道:“今儿不必急着赶路,到了天凌郡,我带你去一好玩之处。”
马车再次上路,顾冲昏昏沉沉,这一路腹内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黄昏时分,到了天凌郡,顾冲却未入城,掀开车帘对裴三空说道:“向东一里,今夜我们去那里住宿。”
裴三空也不多问,一声吆喝,马车又转东而去。
黄昏如一位温婉的画师,悄然为烟波湖勾勒出绝美的景致。
夕阳悬于天际,将天空染成一幅绚烂的画卷。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被洒下了一层细碎的金箔,波光粼粼,随着微风的吹拂,那金色的光芒跳跃闪烁,仿佛无数灵动的小精灵在欢快嬉戏。
岸边的垂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远处山峦与天边的晚霞相互映衬,宛如一幅淡墨的山水画。
此时,整个湖面仿佛被一种静谧而祥和的氛围所笼罩。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有的只是这份独属于黄昏的宁静与美好。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顾冲静静地站在湖边,微风轻拂着他的发丝,他的目光落在了湖心岛上那座烟雨楼。
他凝视着烟雨楼,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曾经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我说,你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欣赏景色吧?”
裴三空站在顾冲身边,跟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湖面。
顾冲抬起手臂指了指烟雨楼,“就是那里,咱们今晚住宿之地。”
“那马车置于何处?”
“你去寻一户人家寄放,我在此等你。”
裴三空驾着马车离去,顾冲在湖边随地而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座烟雨楼。
与瑞丽吉初见的场面浮现于脑海之中。
她的身姿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穿着大胆得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那头秀黑的长发仿佛是被风吹乱的柳枝,肆意飘散着,浑身透发着一股野性,宛如一匹不羁的野马。
然而,就在这看似放荡不羁的外表之下,瑞丽吉却隐藏着一个完全不同的真实自我。
她的眼眸如同溪水一样清澈,更似天空一样湛蓝。她敢爱敢恨,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不畏惧被拒绝或伤害。她性格直爽,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她的真诚和坦率总是能够给人一种最真实的感觉。
草原女子,如风一般存在!
顾冲嘴角不由淡出一抹微笑,仿佛看到瑞丽吉此刻正纵马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上,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裙,宛如一朵盛开在草原上的火焰花。
而她也正在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