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妮很不好,这些天她和女儿就着那一小半袋米过活着,如今是锅里还有点白米粥,但柴火在前天就用完了,她们只能把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当热一下来吃。
洗澡擦身也是,白天用木桶装着冷水在有太阳的时候放在院子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晒,然后再提进去洗,但她们很久没有换衣服了,因为她想少碰些冷水洗衣服,也没什么力气提水做事,以及前天突然下大雨,她和女儿不能出去淋雨,只能看着衣服被雨打湿透,现在衣服堆在床上,不想把所有的衣服都穿脏,晚上也得靠它们御寒。
万幸在于她已经喝完了药,血流尽后也止住了,她身上干净了,不然都不敢想象要一直病下去会是怎样。
现在的她饿得没力气而躺在床上,她这几天都是在喝米汤,米饭都给女儿吃了,肚子饿的平躺在床上就是凹陷下去,两肋骨显得很尖硬。
连睁眼都觉得是在浪费力气,眯着眼,舔着发干起皮的嘴唇,脑子里自动就流着油腥,咽着稀少的口水。
想着以前她总觉得月厨娘做的菜有些油腻了,尤其是汤每回都很浓稠,她说过月厨娘让把菜做清淡点,但月厨娘说她这些年习惯这么做菜了,二爷也喜欢吃,这样的话让她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后来怀孕了丈夫依着她让月厨娘把菜做成合她口味的清淡。
但现在她好想念那油水,那油腥,那厚厚的油花,那油荤腥的香味,想着想着她好像都闻到了味道一样,鼻子用力地嗅着,嘴里微微一张一合地,好像在说,“好香好香啊。”
庆知在院子里,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写着就写了十来排字了,还想写下去,却瘫坐在了地上,因为虽然情绪上有激情,但无奈手上没力气了。
庆知呆呆地垂低头坐地上,她脸上和膝盖被坏太太打的伤已经自愈了,但心里的伤越来越重了,从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没了之后,生活就开始出现变故。
尤其是那天从看到他进房以后,就发生一连串的事,娘亲和自己被他凶吼,被坏太太打,被桃花姐绑,吃的用的自己的宝贵东西全被坏太太收了,桃花姐离开,到现在被关了这么久,她忍饥挨饿,不能去上学,让庆知也开始变了,她变得目光呆滞,沉默寡言,她不再是那个在院子里大声地神采奕奕边写边念英文的女孩子了。
庆知坐了许久才站起来,走到主房内,对着一看就有气无力的娘亲说,“娘,我饿了。”
云妮听见了女儿的声音,睁开眼,摸着女儿那瘦削的下巴,发出干扁微小的声音,“你饿了,娘也饿了。”
“我们去吃稀饭吧。”
“你自己去吃吧,娘躺着就行。”
“我们一起去吃吧,我不想一个人。”
“唉,好吧。”
她费力地起床后,不管乱糟糟的头发,和女儿牵着手往外走,路过镜子的时候,她都不敢照自己的脸,想着肯定会是一副难看模样。
她走去厨房的路上,头是昏昏涨涨地,眼睛是昏昏花花的,眼前是一片片的白光重影,让她恐慌地以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晃了晃头,白光重影才少些。
等到了厨房后,打开木锅盖,拿起锅里那半瓢色发黄味发馊的白米粥,饥饿使她咣咣地喝了米汤下肚去,喝完后,把水瓢给女儿,“庆知,你吃饭吧,不要吃完了,晚上还要吃的。”
“哦。”庆知淡淡地接过水瓢,用手抓一口饭到嘴里嚼着吃起来,一口饭她现在要嚼很久才会咽下去,这样能吃少饭多填点肚子。
这时候,云心笑着走进来,“你们在干嘛呢?”
她们听见声音一并回了头,看见了光鲜亮丽精神饱满的太太,心情复杂但饿的也没啥表情,都是呆呆地。
云心瞧见她们的呆愣惨样更觉得好笑,手背指放嘴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揶揄地,“这么早就吃饭了啊?比我和二爷日子过得还好呢。”
对于太太的话,她们仍然是发呆,庆知把嚼着的饭咽了下去,然后又抓了几手指饭往嘴里。
云心闻到了馊味,捻着手帕捂着点鼻子,讥讽地,“你这小贱丫头以前不是说你是人,不是狗,才不要吃我们的剩菜剩饭,宁愿饿着也不愿吃,那怎么现在不饿着,要手抓着吃馊了的饭啊,继续饿着呀。”
庆知瞪向坏太太,“你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回茶馆去。”
云心冷哼道,“这么想回茶馆啊?好,我会跟二爷转告的,让他早点把你们弄出去,我也不想你们继续住在我的家里。”
云妮说了话,“太太,二爷已经回来了?”
云心努了一下嘴,优越地笑着,“他早就回来了呀,最近天天回家,天天都和我在一起呢。”
她眼里闪着光,请求地,“太太,我不想回茶馆,我想见二爷,你让我去见他吧。”
云心冷笑道,“这个不是我让不让见的问题,是他不想见你,连听到你们都要发火,你们关了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提起过,连我要不是刘妈提醒都要忘了你们还被关着呢。”
她鼻酸难受地,“他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他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们那么伤他心,他当然不想见你们了,没把你们卖了都是对你们很大的仁慈了。”
“我还是想见他,想跟他说下话。”
云心沉下脸,“你真是听不懂人话,都说是他不想见你了,你们想走就走好了。”
然后又给了刘妈一个瞥向水瓢的眼神,刘妈心领神会地去神速般捶打了一下庆知的手臂,庆知叫了一声,水瓢掉了地,里面的馊饭都洒在地上了。
云心向外走着笑着说道,“你是人,不是狗,千万要有骨气,别真的像小狗那样去捡吃地上的哦。”
刘妈回瞪了庆知后,冷哼一声跟着太太走了。
庆知发着抖,眼里浸着泪,但肚子真的太饿了,像有只老鼠在肚子里翻滚叫嚣着,迫使她捡起地上的馊饭吃进嘴里,又和娘亲一起把混着土的馊饭捡回水瓢里了,因为还要留着晚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