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自己也没料到,有一天会给人当马骑,还心甘情愿,生怕她坐得不稳。
女人指着院墙边的一排棚架,棚架顶上结了不少葡萄,下面的葡萄被院子里的媳妇们摘了,还有上面的垂挂着,红的、紫的,一串串看着又大又饱满。
魏泽笑了笑,托着禾草走到棚架下,清亮的月光从藤蔓间隙穿过,满地亮起月光,月光上又浮着藤叶的影儿,一阵夜风吹来,月光上的叶影儿荡了起来。
禾草探出胳膊,往上够着,身子晃了晃,魏泽赶紧攀附上她的腰。
女人摘了一串,再多也拿不了,然后拣下一颗,在衣襟上擦了擦,递到男人嘴里:“甜不甜?”
魏泽将葡萄吃到嘴里,眉头稍紧:“不太甜,酸更多一点。”
禾草自己吃了一颗,还真是,看着一个个儿又大又招人眼,居然是酸的:“回房里罢,有些困了。”
魏泽这会儿没再说什么,抱着她回房安歇,待他们回房后,院中才让进人。
次日,魏泽又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在他出门后不久,魏宛晴就来了,径直到后院找禾草。魏婉晴本是带着希望来的,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从房中出来时,脸上没了血色,一双眼珠特别的黑,黑得没有一点点光亮。
禾草将她送出院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一天就这么过了,半夜,禾草觉着身上有些热,从魏泽怀里退了出来,听了听更响,大约一更天的时候,起身喝了一口茶。
正在此时,门被大力拍响:“大爷,出事了。”
女人心里一咯噔,魏泽已从床上撑起身,披了一件衣衫下地,绕过屏风,打开房门。
这么晚了,门敲打得这样急,出了什么事,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屏息侧耳去听,隐隐听到,上吊,发现了……
上吊?谁?禾草的脑海中突然蹦出魏宛晴那张灰败的脸。
魏泽拿架上的衣衫,她知道他要出去,凑上前说:“是不是晴姐儿出事了?”
魏泽脸色有些不好看,点点头。
“大爷要去二房么?我也跟着一起。”
魏泽想了想,没说什么,禾草便穿好衣衫,收拾了一下,随魏泽去了二房。
两房是独立的,中间只隔了一个窄巷子,两边的院落间开了一扇门,连接着。
一路走去,终于到了魏宛晴的院落,院子里火光通亮,还没进门,只在院门口,就听到了妇人的叫骂声。
“一个个儿顶什么用,只会帮闲躲懒,大姐儿有什么不好,你们都别想跑。”中间停了一会儿,妇人的声音又响起,“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行了,你少叫嚷两句。”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应该是二房家主魏贺年。
魏泽带着禾草走到屋内,同魏贺年夫妇相互见过。
禾草朝床榻看了一眼,魏宛晴直挺挺躺着,散阔的衣领处,依稀可见一道红痕,女子眼睛微微睁着,若不是胸口还有一点点微弱的起伏,就像一个死人。
禾草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样炎热的天气,女人的手却一片冰凉。
“晴姐儿?”禾草试着叫了一声,魏宛晴目光呆滞,一点反应也无。
外间,娄氏的声音喋喋传来:“看看这叫什么事,我自问对这孩子够可以了,平日从不责怪,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怎的老爷才一回来,她就这样闹一场,我看就是特意闹给老爷看的。”
妇人说完,外间安静片刻,响起魏贺年的声音:“应该是为进宫选秀的事。”
“进宫选秀这事,我们能怎么办,宫里下的旨意,那是圣命,她既然生为魏家女儿,从小到大没亏过她的,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用到她时,她就寻死觅活,我看呐,跟她那个娘一个性子,上不得大台盘。”
娄氏说完此话后,禾草感到魏宛晴的手颤了一下,她转眼看去,女人的脸仍是麻木的,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你少说两句,她都走了多少年了,你又把她扯出来!”魏贺年说道。
娄氏不再开口,偏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促急的脚步声,抢了进来,声音响亮:“大姐姐是什么意思,上吊寻死,不就是想让我去么?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安然待在家里,婚配嫁个好人儿,真真是好心计,我招谁惹谁了,你会上吊,我也会,咱们看看谁死得快。”
外面又是一阵乱,魏宛姣的哭闹声、娄氏的哀叫,还有下人们的劝解,乱成了一锅粥。
“够了!”魏贺年吼了一声,“一个还在里面躺着,另一个也不消停,造的什么孽。”
说罢,叹了一口老气,放缓语调:“泽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泽同魏贺年出了屋子,只留娄氏的呜咽声。
屋外,魏贺年想了想,开口道:“晴儿和姣儿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能不能去信给裴相,咱们难如登天的事,他动动手指就能办到。”
正说着,大夫来了,魏贺年又陪同进去,经过一番诊治,说是伤了喉咙,其他没甚大碍。
送走大夫,魏贺年又走到魏泽身边:“晴姐儿不去,就是姣儿去,这两人总要去一个,就怕到后面,另一个也想不开,再闹一场。”
对魏泽来说,开口容易,可开了口之后,这个情要怎么还,裴相一定会让他去京城,到那个时候,他去不去?去了便是骑虎难下,再难回头。
禾草同魏泽回了大房,替他宽去衣物,两人上了榻靠坐在床头,她见他眉目前隐带愁容,知道在为两个妹妹的事情愁烦。
“晴姐儿嗓子伤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去选秀了?”
魏泽点点头:“她去不了,会换成姣儿去。”
“那不能再找个理由推脱么?”
“若都这样随意的话,后宫选妃不就成了一个玩笑么,你不去,她也不去,被查了出来,会降罪,一旦降罪就是祸及满门的大罪,谁敢轻易试险?”
魏泽转头看向禾草:“你别去担心这些,早些睡。”
魏宛晴这一闹,伤了嗓子,去不了了,二房会让魏宛姣替上,魏宛姣是个更会闹腾的,若让她去选秀,后面还有得瞧。
魏贺年将魏泽叫出去,一定是想让他央告裴相,让裴相帮忙,可魏泽打定主意留在曲源县,不愿去京都,这个口他不好再开。
“妾身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禾草说道。
魏泽笑了笑:“什么办法?”
“后宫选秀,一是选出身,二是选品德,三是选容貌。姣姐儿出身是够了,不然也不会登录名册,品德这个东西,不好说,看不见摸不着,短时间内不可辨,最后一样是容貌,容貌排在最次,却是最直观的。”
禾草掰着指头细细说与魏泽,魏泽真就认认真真地听她一样一样说着。
“前两样,身份和品德不好做文章,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在容貌上动动手脚,当然了,不去刻意扮丑,这个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女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有没有那种能让身上散出难闻气味的草药或是其他类东西,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不离选秀还有一段时日嘛,不如试一试。”
魏泽一开始并不在意,听到后面,觉得可行:“是个办法,明日招几个大夫来问问。”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各自睡去。
次日,魏泽问了大夫,还真问到了,有几味草药气味冲鼻,带有膻腥气,而且附着力极强,魏泽同魏贺年商议一番,决定让魏宛姣在选秀前拿药水泡澡。
魏宛姣见魏宛晴天天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没办法,只好应下来,某一时刻,她甚至想,是不是自己哪一世欠了魏宛晴的,这会儿还报来了。
怎么闹到最后,成了她去皇宫选秀。
接下来的时日,禾草经常往二房去,倒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魏宛姣天天让丫头请她过去。
魏宛姣因为泡药澡的缘故,满屋子的膻腥味,还有……类似死老鼠的味道,那个味道真是闻一闻,恨不得让人撅过去。
之所以让禾草陪着,主要还是她心里害怕。这个主意是大家一同拍案定下的,可执行的只有她一人,她怕自己被哄骗进宫后,家人就丢手不管。
可她也知道,她泡药澡,父兄不可靠近,但她就是怕,一怕就胡思乱想,于是把禾草叫来,禾草是大哥的小妾,她来了,就代表大哥仍在关注这件事。
禾草守着她,她就觉得自己只不过去皇宫走一趟,等完成了任务,还要回来的。
禾草也不嫌气味难闻,径入到沐房,坐到一边陪她说话。
“味道是真大,睡一晚上,次日起床,被子里都是这个腥臭味。”魏宛姣一边说,一边又抓了一把碾碎的药粉,浸到水里。
禾草深有体会,她来了两次,身上就沾了这个臭味,回去后怎么都洗不掉,晚上睡觉时,她都不敢看魏泽的表情。
“姣姐儿,你一天洗多少遍?”不管她上午来,还是下午来,好像魏宛姣都泡在药水里,恨不得把自己腌入味。
魏宛姣伸出三根手指,有些自得:“我现在已经闻不到味了,哕——”
禾草张嘴笑,猛吸了一口臭气,也差点哕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隔断处闪过一道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