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抱臂打量他,看他银裳配红绸,怎么看都觉得有十足的违和感,他发出一声笑:
“谁给你打扮成这样的?”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想掀盖头,别衔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不能掀。”
岁聿没理他,另一只手飞速将他头顶盖头扯下来,露出别衔月稍显错愕的脸。
眼前的红色消失,一个束着高马尾,身着黑衣的少年赫然显现在他面前。
他晃晃手中红绸:
“祭山神呢,是要讨山神欢心吧?但山神现在告诉你,山神不喜欢这个东西。”
岁聿随手一扔,红绸轻飘飘挂到树上。
别衔月不瞎,方才第一眼时就注意到他又变黑的长发,他皱皱眉:
“你下山多久了?”
岁聿脸上的笑容一滞,眼神飘忽道:“应该没多久吧……三四天?”
别衔月神情严肃起来:“岁聿,贸然离开昆仑会对身体带来损伤,而且如今昆仑雪停,又是你的信徒上山参拜之时——”
岁聿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念叨,顺势背过身去。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他闷声打断别衔月的话:
“我这不是想来见你嘛。”
身后声音消停了一会,结果岁聿以为他不说这些了,刚想把手放下去时,别衔月忽然又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昆仑十年逢一春?”
“届时山顶雪融,前往供奉你的信徒会越来越多,若你到时候还如此任性……”
岁聿被他说的有些烦,又有点委屈,他重新转过身来,郁闷道:
“我来见你一面,你怎么满口都是对我的说教啊?旁人都对神明敬畏有加,你倒好,和你那个师尊一样能唠叨。”
别衔月见他脸色愁闷,低声道歉道:
“抱歉。”
岁聿张开双臂:“能有点诚意吗?”
别衔月望着他对自己张开的怀抱,忽然犹豫起来。
从前岁聿和他还小的时候,是有许多亲密举动,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
上次和岁聿见面时,他还是十三四岁的没长开的孩子模样,如今两年未见,岁聿已经是出落成一个俊美少年。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别衔月总感觉怪怪的。
岁聿上前几步,漆黑眼睛中赤诚单纯:“怎么了?想什么呢?”
别衔月对上他干净的眼神,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岁聿不懂凡世间这些弯弯绕绕,而且他也不是人,抱一下也没什么事。
别衔月抬手,抱住他:
“没什么。”
岁聿比他矮一些,他把下巴搁在别衔月肩膀上,摸他的柔软绸缎,调侃道:“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感觉你比我更像山神。”
其实也有信徒给他供奉衣物之类的东西,看上去也价值不菲,不过形制繁琐复杂,衣裳料子也娇贵。
岁聿觉得这是他们凡人对神的刻板印象,总认为他们总是仙气飘飘地待在仙宫里,整日除了处理信徒愿望之外,就无所事事。
殊不知山神本神每天不是爬树摘果子,就是打猎耕地。
比起绫罗绸缎,他更喜欢穿粗布麻衣。
别衔月身上总有一股幽幽冷檀香,岁聿无意识用下巴在别衔月肩膀上蹭了蹭:
“好想你。”
别衔月听到这三个字,心脏有一瞬失衡般快速跳动两下。
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来不及感知那是什么情绪。
岁聿几乎将自己半边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别衔月身上,抱怨道:
“山上好多事情,我忙了好久。”
别衔月道:“去年天有异象。”
“如果我能不当神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像这样天天缠着你。”
别衔月蹙眉:“慎言。”
岁聿把他松开,抬头看向天空,嘟囔道:“怕什么?说说而已,他们还能下来处置我不成。”
别衔月认真道:
“万事都需小心谨慎。”
岁聿把嘴里的不满咽下去,他好不容易来见一次别衔月,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不聊这些了,说说,准备怎么祭我?”
别衔月老实道:
“唱祭文,跳祭舞,断食三日。”
岁聿小时候经常饿肚子,捕捉到敏感词汇,他自动略过前两条,生气道:
“三天不给吃东西?谁这么坏?”
别衔月解释道:“我已辟谷,本就不用吃东西。”
岁聿不知道这件事,他顿时惊讶起来:“你辟谷了?”
“一年前。”
其实本该七八岁就辟谷的,毕竟他那时候就已经是筑基期。
是寒英觉得他太小,怕他辟谷后不长个,于是将辟谷时间拖了又拖,拖到和其他弟子开展辟谷的时间差不多时,他才点头应允。
岁聿十分受打击,不可置信受伤道:“你怎么能辟谷呢?”
别衔月疑惑不解:“辟谷于灵修而言是益事,为何不可?”
岁聿坐在树下石凳上,幽怨道:
“因为我学会做饭了,本想做给你吃。”
别衔月脸色微变,默默道:“也是能吃得的。”
岁聿没好气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灵修辟谷后吃东西容易毁修为’这件事。”
岁聿收拾好低落情绪,又重新抬起头:“不想这些了。”
“今夜我睡哪?”
别衔月反问道:
“你不打算回去?”
“现在这可是祭我的祭礼,你让我走?”
岁聿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别衔月复杂道:
“镜山唯一可以歇息的地方,是那处山洞,不过洞内狭窄,我来之时不打算睡觉,所以也未备床铺。”
岁聿摆摆手,示意自己无所谓:
“我不是什么娇贵的人,打小便是累了在哪直接躺下睡,泥地雪地草地我都睡过,这里自然也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