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银子……丢了？”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裴九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银子，是他一路打零工，卖药材，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原本打算以后用来购买一些修炼资源，他才连房子都舍不得租。
如今，却这般不翼而飞。
他脸色惨白，呆呆望着那个被人划破的荷包。
云洛曦看向他的眼神都不禁带上几分同情。
“你若是不收，那我便不让你住这山洞了。”云洛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裴九昭身体慢慢绷紧，眼底是羞赧是无措还有一丝茫然。
面前的少女并不如他刚开始误以为的那般，甚至打破了他以往对修仙之人的印象，她高洁但是并不高高在上，她善良但并不是伪善，在她身上甚至感受不到一点对他这个凡人的鄙视和厌恶。
自从遭逢巨变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纯粹的好意。
而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恶意，甚至把其他人做的错事迁怒到她的身上，而她，依旧不计前嫌。
“你……不讨厌我吗？我对你的态度并不好。”
“虽然我不知道刚开始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让你对我有那么大敌意，但谁让我大度呢，而且，我总不能跟小孩计较。”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满十五岁。”
十五岁在这个年代确实不小，再过两年都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所以没有男子到了这个年龄愿意被人当成小孩。
云洛曦的声音上扬，“是吗？那也没办法，我比你大，所以跟我比你就是小孩子。”
“来，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终于能名正言顺让气运之子叫自己姐姐，云洛曦还有些兴奋。
裴九昭的心跳有一瞬加快，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他抿唇不语，接过她手上的五两银子，然后看着那盒跟她肤色差不多的药膏，“这些就当是我借你的，有朝一日，我必定十倍奉还。”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走上那条修仙大道，有朝一日必定能够报答云洛曦的恩情。
见他收下，云洛曦对他要报答的话也不甚在意。
这是她很早之前收集的物资，以她现在的修为并不需要这种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她爹都没有准备。
所以她并不知道在裴九昭心里，自己随手给的东西在他看来是极为珍贵的宝贝。
突然，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从林间窜出，扑棱着翅膀，勇敢地闯入了二人的视线。
云洛曦的目光落在那只野鸡身上，随即转头看向裴九昭，轻启朱唇：“你饿了吗？”
恰好裴九昭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抗议，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颊微红，显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气。
云洛曦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风吹起羃?，裴九昭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如百花盛开，如仙子临世，令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仿佛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静止，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呆立当场，云洛曦却当没有瞧见他眼中的惊艳。
“那你会处理野鸡吗？”她问道。
裴九昭被声音惊醒，慌乱收回视线，“会。”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生存，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寻找食物，处理猎物，这些生存技能，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凤鸣，去吧。”
话刚落，只见一道剑光一闪，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瞬间击中了那只在慌张逃跑的野鸡。野鸡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被凤鸣剑的剑气击晕，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裴九昭目睹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
他虽然知道修仙之人神通广大，却从未见过剑竟然能听懂人话，他看着云洛曦，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敬畏。这一刻，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与仇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它……剑为什么会自己飞？”
“凤鸣剑已生出剑灵，便有了自己的意识。”
云洛曦指了指那边地上的野鸡：“喏，今晚咱们就有口福了。”她的语气轻松愉悦，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桩。
裴九昭捡起野鸡，野鸡表面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但已经没有了起伏。
不用云洛曦动手，裴九昭拿出自己的小刀还有瓦罐，山洞下面正好有一条小河，他拿着野鸡到河边处理。
“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很快就好。”
见人又要杀鸡又要烧水还要捡柴，云洛曦只能动动手指，很快边上就多了一摞干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嗯。”
确实厉害，在今天之前，他对修士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天下人都向往着成为修仙之人，因为它不仅意味着可以长生，还意味着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和手段，能够驾驭法宝，甚至与灵兽为伴。
不多时，裴九昭便处理好了野鸡，回到山洞，开始生火烤。
他拿出用晒干的竹筒装起来的一点粗盐，目光在触及那个不知何时取出一把竹椅悠闲坐着的人身上，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简陋的竹筒。
她的华贵优雅和自己此时的简陋局促形成鲜明对比。
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站在那里干嘛？野鸡都要烤焦了。”
云洛曦算起来都有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尽管她现在这副身子并不能感受到饥饿，但面对香喷喷的野鸡，她有些馋了。
从空间里取出一些精致的调料瓶和一只洁白的瓷碟，“加这个调料吧，味道不错。”
裴九昭把小竹筒藏进了袖子，按照她的指导往烤得金黄的野鸡上均匀地撒上一些调料，那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直流口水。
“你……你们也吃这些？”
他想问，他们修仙之人也会吃这些凡间食物吗？不然她怎么连调料都有？
云洛曦想了想，“小时候吃过，后来修炼之后很少吃。修炼之人觉得吃东西是在浪费时间，一枚辟谷丹，好久都不会感到饿。但辟谷丹没这个好吃。”
这是真话，云洛曦之前试过一次，怎么说，大概比牛黄解毒丸的味道好一点。
终于，野鸡烤熟了，金黄色的外皮泛着诱人的光泽，肉质鲜嫩多汁，香气扑鼻。裴九昭拿起刀子，手法熟练地将鸡分成四块。
裴九昭只拿了最小的一块鸡肉，然后把两个大鸡腿和一个鸡翅膀的部位全都夹到了云洛曦面前的碟子里。
云洛曦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碟子，又抬头看向裴九昭。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裴九昭以为云洛曦不适应这样直接的吃法，毕竟修仙之人可能更注重礼节与风度。
他又拿起刀子，小心翼翼地把鸡肉一点点割下来，整齐地摆放在碟子上，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等一下。“云洛曦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看着自己的瓷碟，又看向他碗里的那一小块，“你把这么多都给了我，你就吃那么一点吗？”
裴九昭只感到手背上的触感细腻柔软，他不禁动作一滞，目光下意识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看去，少女的肌肤如雪一样白皙，与他小麦色皮肤上那块淤青形成鲜明对比。明明她手上没用力，可裴九昭却感觉自己全身都动不了。
“你吃，我没关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很不真切。
“不用，我吃不了那么多。”云洛曦收回手，又分了一大块给裴九昭。
裴九昭看着云洛曦坚决地将一大块鸡肉放回自己的碗中，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的手还保持着刚才被云洛曦轻触的姿势，仿佛那一刻的温暖还残留在指尖，而那份细腻柔软的触感，如同晨露般转瞬即逝，让他心底莫名有一种空落落的惆怅。
他默默吃着手中的鸡肉，目光不经意看向云洛曦的方向，羃?半掀，露出她精致的下巴线条，柔和而优美，连鼻子也长得极为好看，而那唇色自然粉嫩，如同初绽的樱花，偶尔因咀嚼而微微抿起，更添几分灵动。
只是半张脸，就能看出她的天人之姿。
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慌忙移开视线。
云洛曦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没想到这具身体许久不沾荤腥，突然吃到凡间食物还有些不适应。
“不合胃口吗？”裴九昭下意识问道。
“不是，辟谷多年，突然感觉食不知味。”
虽然她没怎么碰过，但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别人介不介意，她看着裴九昭吃得细致，拿出那个装着调料的瓷瓶，“这个给你，你以后用得到。”
裴九昭这次没推辞。
见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云洛曦站起身。
“你要去哪？”
云洛曦又帮他收集了一摞木柴才答道：“天黑了，我该走了。”
见他手上有些油污，云洛曦让他伸出手来，掐了个法诀，手上立刻干干净净。
“脸要洗吗？”
意识到今天他一整天在她面前都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裴九昭人生中第一次恨不能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他立刻背过身去，“不，不用。”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自己，姐姐又不会笑你，你怕什么？”
“你……”
“记得要把脸洗了再涂药膏，身上手上的地方也要涂上，不要省着。要是不够，可以去半仙城里面找我。”
想了想她还没定下住的地方，“就去最大的客栈吧，我应该会在那里。”
说完，云洛曦御剑一下子就消失在微暗的夜色里。
一阵风吹过，似是浅淡的莲花香萦绕鼻尖。
裴九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重复最后那句话，她让他去找他，为什么？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就像他曾经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恶一般，只是为何，以她的身份和美貌，为什么会对如此落魄的他这么好？
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惦记？
想起之前听说过的邪修，还有百花门的女修士专门勾引男子与其双修，但她看起来两样都不是。
这一晚，到睡着的时候，裴九昭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玄天宗的玉华峰，一男一女又开始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