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开始唱戏了,有昆腔的,也有高腔的,还有弋腔、梆子腔,演得非常热闹。
过了中午,大家就开始摆桌子喝酒了,又看了一会儿戏,贾赦就要起身想离开了,
临安伯过来留他:“现在天色还早,听说蒋玉菡还有一出《占花魁》,这是他们最好的压轴戏。”
(《占花魁》是根据话本《卖油郎独占花魁》改编的,是卖油郎秦种和名妓王美娘结为夫妻的故事。)
宝玉听了这话,巴不得贾赦不要走,于是贾赦又坐了一会儿。
果然,蒋玉菡扮着的秦小官服侍花魁喝醉的神情,把那种怜香惜玉的情义表现得淋漓尽致。
之后的对饮对唱,更是缠绵悱恻,宝玉这会都不看花魁了,两只眼睛都集中在秦小官身上,
再加上蒋玉菡的声音洪亮,口齿清晰,节奏准确,把宝玉的魂都唱进去了。
一直等到这出戏进场后,就更加知道蒋玉菡是个感情丰富的演员了,不是一般的戏子能比的,
这让宝玉想到了《乐记》里说的:“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情感在内心激荡,表现在声音上,声音有了节奏就成了音乐。)
(《乐记》:《礼记》中的一篇,传说是战国时,公孙尼子写的,后来丢失了,现在存的《乐记》是汉代的人辑录的,主要是讲音乐的起源、作用等美学的观点。)
因此,辨别声音、理解音乐、欣赏乐曲,其中包含了很多深刻的道理和讲究,
声音的本质,不可以忽视,诗词虽然可以传达情感,但不如音乐那样深入人心,所以以后要深入地研究研究音律了。
宝玉正想得入神,忽然看见贾赦站了起来,主人还没来得及挽留,宝玉也没办法,只好也跟着他回家了,
回到家里,贾赦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宝玉则去见贾政。
贾政才刚从衙门回来,正在问贾琏取车的事,贾琏道:“今天门上的小厮拿着贴子过去了,但是知县不在家,
知县府上门上的小厮说了:这些知县是不知道的,也没有公文说出去外面扣车,
都是那些混帐东西,在外面撒野,找借口进行敲诈勒索的,既然是老爷府里的,我就立刻叫人去处理,
保证明天就连车带东西都送回来,要是有半点差错,再禀告知县大人,重重处罚,
现在知县没在家,求老爷高抬贵手,这事可以不用知县知道更好。”
贾政道:“既然没有官方的文件,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作乱?”
贾琏道:“老爷你不知道,外面都是这样的,我想明天他们肯定会送过来的。”
贾琏说完就退了下去,宝玉就上前见贾政,贾政问了几句,就让他去贾母那儿了。
贾琏因为昨天晚上叫人个个都不在,现在出来召集,那些人就都到齐了,
贾琏骂了一顿,叫大管家赖升:“把负责不同事情的人的花名册子都拿过来,
你去核查,写一张公告,让那些人都知道:要是没有请假,私自外出,传唤了却不到场的,耽误了公事的,立刻给我打了就撵出去。”
赖升赶紧应了几个“是”,出来就通知了大家一番,下人们各自留心。
没过多久,突然有个头上戴着一顶毛毡帽子,身上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上空着一双布鞋的人,走到门口对大家作了个揖,
大家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道:“我是从南方的甄府过来的,还有我家老爷的一封亲笔信,求爷们转交给尊老爷。”
大家一听他是从甄府过来的,才站起来让他坐下,说:“你累了,先坐坐,我们这就去通报。”
于是小厮就进去禀报给贾政了,把信也呈了上去,贾政拆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着:
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是老朋友了,情谊一直都很深,我在远方仰望,心中充满了思念,
弟因为才能有限,受到责备,本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幸好得到了宽恕,被派到边疆听候治罪,
现在我家道中落,家人也各奔东西,我有个奴才包勇,以前用过他,虽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但是为人诚实谨慎,
要是你看在我的面上,能收留他,给他个谋生糊口的机会,我会非常感激,
特意写这封信送达给您,其他的以后再说,不多说了。
贾政看完信,笑道:“我们这儿就是人太多了,甄家反而推荐人过来,又不好拒绝。”
于是就吩咐小厮:“叫他来见我,先留他住下来,再根据他的能力和情况安排事情给他做。”
守门的小厮出去了,就把人带了进来,
那人见到贾政就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道:“我们家老爷让我代他给老爷请安。”
自己又行了一个半跪礼说道:“包勇给老爷请安。”
贾政也问了甄老爷好,上下打量了包勇一番,
只见包勇身高五尺多肩背宽阔,浓眉大眼,额头凸出,留着长胡子,皮肤粗黑,站在一边垂着手,
于是就问他:“你是一直在甄家的,还是只住了几年的?”
包勇道:“小的一直在甄家做事的。”
贾政道:“现在你为什么要出来呢?”
包勇道:“小的本来是不肯过来的,只是家里的爷再三叫小的出来,
说:‘别的地方你肯定不肯去的。这儿的贾老爷家,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所以小的就过来了。”
贾政道:“你们老爷真不应该遇到这种事,落到这样的境地。”
包勇道:“小的本来是不敢说的,我们家老爷就是人太好了,总是真心实意地对待别人,反而招出了这些事来。”
贾政道:“真心待人是最好的。”
包勇道:“就是因为太真诚了,大家都不喜欢,反而讨人厌烦。”
贾政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老天爷自然不会辜负他的。”
包勇还要说话的时候,贾政又问道:“我听说你们家哥儿不是也叫宝玉吗?”
包勇道:“是的。”
贾政道:“他还肯向上巴结吗?”
包勇道:“老爷要是问我们家哥儿,倒也是一段奇特的故事,哥儿的脾气也和我们家老爷一个样子,也是只知道一味实诚的,
从小儿就只管和那些姐妹们在一起玩,老爷和太太也狠狠地打过几次,他就是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