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尔兰躺在床上, 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眯着眼, 软软地趴着,身体软绵绵的, 像是躺在棉花里一样, 很舒服, 很悠闲,让他有点不想起来。
微微睁开的眼似乎看到了他的侍女就站在床边,他的意识还有些恍惚, 他隐约记得昨天似乎把果酒当成果汁喝了不少,然后就意识不清了。
他好像做了梦, 但是那个梦又是零零碎碎的, 他醒来也记不太清楚, 只是感觉像是前几世记忆的碎片。
伽尔兰懒洋洋地眯了会儿,然后抬手, 揉了揉眼,顿时清醒了一些。
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这里是赫伊莫斯的住所, 他想大概是昨晚自己醉得厉害, 直接就在这里睡着了。
啊啊, 塔普提一定很生气。
他这么想着, 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站在旁边的侍女已经上前来,用刚才准备好的热水轻手轻脚地为他擦洗。
温热的雪白毛巾擦拭在脸上的触感让伽尔兰彻底醒了过来。他坐在床上, 一边任由侍女帮他擦脸,一边瞥了一眼四周。
“赫伊莫斯呢?”
“一位塔斯达的大人刚刚来找赫伊莫斯王子,所以他出去接待了。”
侍女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然后用孔雀石梳子开始梳理王子那长长的金发。一下一下,她颇为愉快地眯眼,王子的金发丝滑得像是丝绒一般,摸起来的手感实在是好。
正在梳理着的时候,她蓦然又记起这柔软的金发缠绕在那肌肉微微隆起的褐色手臂的一幕,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手也顿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她赶紧收敛心思。
伽尔兰没有注意到侍女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隐约从门外传来的对话声吸引了过去。
这一大早就找过来了,一天都等不及,那个塔斯达人对赫伊莫斯果然是真爱啊。
少年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满怀希望地找上门来,得到的却是恋慕之人的拒绝以及被还回去的宝石。
啊啊,真可怜,希望那个塔斯达人不要太难过了。
伽尔兰一边暗自想着,一边起身,示意侍女别说话,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对话。
啧,就算做个吃瓜群众,那也要有始有终嘛。看了开头,自然就得看结局啊。
这么一自我催眠,他就心安理得地偷听了下去。
“……贸然做出这种事……只会令人反感……”
赫伊莫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哪怕是看不到他说话的表情,也能从他冷硬的声音和话语中听出他的厌恶。
“…………不想令人厌恶,最好不要再做这种事……”
还真是毫不留情。
伽尔兰在心底哇哦一下。
说得这么狠,那位求爱者的玻璃心想必已经被打击得碎了一地了,好惨。
他正感慨着,赫伊莫斯稍微提高了一分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奥帕达阁下。”
正偷听得津津有味的伽尔兰怔了一下。
奥帕达?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脑子蓦然空了一瞬,紧接着这个名字猛地浮现,连带着那仿佛是梦中梦到过的记忆碎片零零碎碎地全部都跟着这个名字一起冒了出来。
没错,他的确听过这个名字。
前几世中,他从未见过塔斯达人。因为那个时候,亚伦兰狄斯已经和塔斯达断交了。
只是有一次跟随歇牧尔学习过往战役的时候,他从歇牧尔口中听到了这件事。但是就跟听故事一样,他听过也就忘了。所以这一世塔斯达使团来到王城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起来。
但是,昨晚那零零碎碎的梦境中,他好像梦到了自己和歇牧尔的对话。
奥帕达。
当时歇牧尔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因为过于惊讶,伽尔兰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躲在门后偷听的事情,猛地推门而出。
一抬头,他就看到那位褐发的塔斯达人就站在赫伊莫斯面前,此刻正睁着眼错愕地看着自己。
急着想要弄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伽尔兰几步就来到了那个塔斯达人面前。
“你就是奥帕达?”
他问。
因为那个人很高,比赫伊莫斯还要高那么一点,他不得不仰着脸才能和那人的目光对视。
奥帕达正一脸不爽地和赫伊莫斯对峙,正要开口怼回去,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看到他所恋慕的那个少年像是一阵风似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到他的面前。
少年喊着他的名字,仰着头看他。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下意识低下头,和少年对视。
这头一低,以他的视角,他所看到的一幕顿时让他的脑子嗡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
少年的衣着非常宽松,松垮垮地,像是随时都会从肩膀上滑下来。
几缕金发越过纤细的锁骨落入宽松的衣襟之中,衬着胸口那白皙的肌肤。
在明亮的阳光下,他的视线从上面看下去,就透过松松的衣襟,一眼窥见了藏在金色发梢中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粉红色痕迹……
一股血气猛地冲头。
啪嗒。
这位单身了二十多年此刻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的年轻人感觉到某种滚烫的液体从鼻孔里流了下来。
鲜红的。
啪嗒一下滴落在他脚前。
看到眼前的少年错愕地看着他的目光,奥帕达颇为狼狈地抬手捂住发烫的鼻子。
这一刻,他又是窘迫又是懊恼。
他昨晚还想着半天要如何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强壮和武勇,结果现在居然在对方面前,流、鼻、血、了。
年轻人此刻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不需要他自己埋自己了。
突然一个拳头从旁边挥过来,猛地砸在他的侧颊上。
他正处于狼狈而毫无防备的状态,被打了个正着,顿时被这一拳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更惨的是,他的鼻孔粘膜此刻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被这么一打,又是一股鲜血滴了下来,从他捂着鼻子的手指缝里渗了出来。
给了他一拳的赫伊莫斯拦在伽尔兰身前,面若冰霜,金红色的眼盯着他,宛若利剑。
那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煞气从他周身渗出来,明明在明媚的清晨阳光下,四周的气温却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度。
赫伊莫斯盯着奥帕达,眼底一点危险的微光掠过,令人心悸到了极点。
刚才他就站在旁边,身高也差不多,顺着奥帕达的目光低头一看,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该死的家伙看到了什么。
他现在可没心思顾及这家伙是什么塔斯达的贵宾。
应该说,他刚才没直接将这个混蛋的眼珠子挖出来已经是看到两国邦交的份上了。
而被赫伊莫斯拦在身后的伽尔兰本来有些错愕,不明白这个塔斯达人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流鼻血,转头一看赫伊莫斯,他顿时明白了。
赫伊莫斯只是套了一件外套而已,胸口大半紧致的褐色肌肤都直接敞露着,映着阳光泛出蜜一般的光泽,看起来极为性感。
这个塔斯达人恐怕是看赫伊莫斯看得流鼻血了。
伽尔兰有些好笑地想。
所以赫伊莫斯才揍了他一拳。
他正想着,抬眼就看到赫伊莫斯正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回去,换好衣服再出来。”
赫伊莫斯这么说着,可是目光才和他一对上,突然又像是被火烫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
“可是……”
他还没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奥帕达呢。
“回去!”
赫伊莫斯说话的声音中都戴上了几许焦躁,变得严厉了起来。
该死。
只要一低头,不管他想还是不想,那目光都会不自觉地透过宽敞的衣襟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粉意……
他移开目光,再一次提高音量。
“你这样衣冠不整地会见外宾太失礼了!”
“……”
你自己还不是随便套个外套就出来了,胸口都敞着呢,都让别人看得流鼻血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伽尔兰心里不服气地想着。
但是再一想,赫伊莫斯应该是被人撞到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觉得窘迫而已,所以急着想要让他离开。
算了。
这么看别人笑话的确不太好。
这么想着的伽尔兰就没再反驳,乖乖地回去房间里,让侍女帮他换了衣服。
…………
换个衣服以及整理仪容也就二十来分钟的事情,等他重新出门的时候,庭院里已经恢复了安静。
看着庭院里的痕迹,伽尔兰心底呵呵两声,果不其然,两人在这段时间里打了一架,地上都还有痕迹呢。
不过,应该是在他出来之前打完了。此刻,那位叫奥帕达的正站在喷泉旁边,低着头,大概是在洗之前流出来的鼻血。
紧接着,伽尔兰就看到已经换了一身劲装的赫伊莫斯从另一边房间里出来。
“接着。”
赫伊莫斯冷冷地说,就这么直接一抛。
空中掠过一道湛蓝色的弧度。
正在低头洗脸的奥帕达一转身,一抬手,抓住了那丢过来的蓝宝石。
被水浸湿的褐发还贴在脸颊,一拿到蓝宝石,奥帕达下意识就向伽尔兰看去,但是紧接着,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不久前赫伊莫斯说的那句话。
‘亚伦兰狄斯和塔斯达不一样,贸然做这种事,只会令人心生厌恶。’
他这种行为会吓到那个少年吗?
奥帕达握着手中的宝石有些踌躇着想。
而且,自己已经给对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接受一个突然当着自己的面流鼻血的恋人吧。
要不,还是先缓一缓吧。
至少,也得先展示一下自己的优点,让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变好一点。
另一侧的赫伊莫斯盯着奥帕达将那颗宝石放进自己腰间的袋子里,眼底那危险的气息才稍微收敛了几分。
但是下一秒,他心情又不好了。
因为伽尔兰又径直凑到了奥帕达身前,像是对其很感兴趣一样,对奥帕达灿烂一笑。
“你还没回答我,你就是奥帕达?”
“是……是的。”
阴沟里翻船的奥帕达本来还在郁闷着,突然看到心上人自己凑上来,顿时心跳如鼓,说话都结巴了一下。尤其是对方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更是令他雀跃不已。
“你知道我的名字?”
“呃……”
伽尔兰呃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因为我前世听说过你的死导致了两国交恶,所以记得你的名字吧。
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了一下,他飞快地回答:“我听别人说的啊。”
他笑眯眯地说,“那个人跟我说的,你是塔斯达国年轻一代中最强大最勇敢的战士,是塔斯达勇士的后继者,注定要成为下一任塔斯达将军的勇士,声名远扬,已经传到很多地方了。”
“是这样啊。”
身形高大健壮的塔斯达人咧着嘴笑。
从心上人口中听到的称赞让他一时间心花怒放,开心得不得了。
笑眯眯的少年弯着眼,在心底点了点头。
塔斯达年轻人中最强的战士,塔斯达将军的后继者……
这个叫奥帕达的人没有否认他说的这几句话,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确就是他记忆中那个会在不久后死掉的倒霉蛋。
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再一次引发亚伦兰狄斯和塔斯达之间的战争。
唔……他得想点办法才行。
塔斯达使团的行程是早已预定好的,提前返程不可能,虽然可以稍微拖延一两天,但是不能保证拖延几天就不会遇袭。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卡莫斯王兄派军护送他们回去。
但是,没人知道会出事,派大军跟着使团去塔斯达,这样会引起塔斯达人的警觉,恐怕会被直接拒绝。
伽尔兰思索着。
能让亚伦兰狄斯骑兵堂而皇之地跟在使团身边的办法……
有了!
他可以说想要去塔斯达游玩一趟。
只要他跟着使团一起前往塔斯达的话,卡莫斯王兄一定会派遣骑兵甚至是王家的近卫军保护他,这样一来,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自己突然就想去塔斯达游玩也很突兀。
所以,还得找个引发他想法的借口才行。
金发王子的眼珠又滴溜溜地转了一下,最后盯在了身前这个嘿嘿笑着的大个子塔斯达人身上。
这不就是最好的借口吗?
和奥帕斯交好——两人经常一起说笑聊天——然后从奥帕达口中听到一些塔斯达的风土人情——引发兴趣想去看一看——和使团一同上路前往塔斯达——作为友人跟奥帕达形影不离——最后救了他的性命。
完美!
伽尔兰在心底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那么,首先,他得和这个奥帕达关系亲密起来才行。
这么想着,他就再次对奥帕达一笑。
“对于塔斯达人传闻中的勇士,我一直都很钦佩。”他说,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说,“奥帕达,我能邀请你去我的行宫做客吗?”
“好啊好啊,我去,我当然去。”
被突如其来砸下来的邀请砸得心花怒放,奥帕达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点头迟了失去了这个机会。
不知道是谁对伽尔兰提起了自己啊,要是知道,他一定好好地奖赏那个人。
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赫伊莫斯:“…………”
胸闷,气闷,焦躁,不爽。
他想揍人。
他还想狠狠捏那个他好不容易从虎口里抢出来的却又自己蹦跶进去的小东西的脸颊一把,最好把那个小家伙捏到哭唧唧得眼泪汪汪地瞅着自己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奥利奥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当时我在想攻受设定的时候在喝雪顶咖啡,然后就看着奶白的冰淇淋一点点软软地融化到咖啡里……
啊,真甜。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