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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病房里,亚历克斯先是眨了眨眼,随后睁开眼睛。她不再感到疼痛,只是四肢有种古怪的僵硬感,小腹部尤为明显。这间病房(尤其是她附近的区域)简直就像屠宰现场:绿色的毛发洒落一地,墙边、门前和衬垫上也血迹四溅,但她身上似乎连一根毛都没少。她醒来得太快了,它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她的心脏开始跳动,身旁的监测仪随即开始鸣响。空气灌入她的肺部,于是她开始不住喘息和干咳。重获新生时她通常都有种即将溺亡的感觉,吸入第一口气简直就像新生儿一样需要用尽浑身力气。

有谁从房间那头走了过来,不过起初她很难把目光聚到他的身上。他有着紫色的毛皮,鬃毛像一道闪电,上衣沾满了散发出一股铁锈味的血液。他戴着肮脏的口罩,恍惚地走到她的床前,身上还有着汗臭味和其他更难闻的气味。

他抬起她的右前腿检查监测仪的状态,又用他敏感的蹄子摸了摸她的脉搏。亚历克斯现在仍然极度虚弱,根本无力反抗。“上帝啊,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的声音相当缥缈,在她听来简直像是来自远方。她的大脑现在仍在重启。

“活着,”她把一口粘稠的血液咳到胸前。她的胸口现在焕然一新,完全没有一丝伤痕,乳头也不再因为即将生产而肿胀,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来她怀孕了近一年。她现在就和她刚从艾奎斯陲亚回归那天一模一样,她几乎都能闻到她鬃毛里艾奎斯陲亚的气息。“就快活过来了。再等一分钟。”

奥利弗摘下口罩,金色的眸子里满含泪水,鬃毛里仍残留有些许血迹。“死神从来不会放弃它的猎物,”他终于说道。“死亡就意味着你从此不复存在,什么都不剩下了,根本不应该还能回归。”

亚历克斯再也忍不住了——她露出了微笑。她知道这不是她现在该做的表情,知道这可能会更伤他的心,但她就是忍不住。“我刚刚还遇见了一只信上帝的小马,就在昨—昨天……是昨天吗?我不知道是不是。看来他更虔诚些。”

当然了,她说的没错,但这不是她现在该说的话。奥利弗的脸沉了下来,目光愈发冷峻:“哈格德,我刚刚熬过了那一晚,别跟我逗乐子。”

她立刻开口想要回嘴——至少她的这片脑区还在工作,但她咽下了她要说的话,坐回到椅子上:“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见过,”她弱弱地说。“我觉得它还没那么恐怖。”

奥利弗哼了一声:“那你还一直回来。”

她又笑了:“那是因为这里有你——还有其他几只小马,我觉得他们也都挺不错的。”

他根本没露出哪怕一丝笑容。

她的记忆这时才完全恢复。亚历克斯这次不是因为电工意外(这些年她出过不少次),也不是因为遭到枪击或者被车碾压才进了医院,这次她为的是比那些重要得多的事情。这会不会是奥利弗如此烦乱的原因?“孩子怎么样了?”

他的表情丝毫未变:“他很好,身体健康,各种体征稳定。阴天现在在照看他。”

“不是他,就是我,”亚历克斯低头看向病床,轻轻说道。“我希望……我希望你明白你要救的应该是他。”

奥利弗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她无视了他身上的气味支撑住他的身体,静候他开口。她不知道奥利弗要多久才愿说话——很久。“我不想……不想看到我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献出自己的生命。死神从来没把离开过我的人再还回来,迟早有一天,它也会永远留下你。”

“也许吧,”她耳语道。“但不是今天。”

亚历克斯随后起身从一侧翻下床,感觉到地上还是有些污物。这可一点不像她丈夫——平时这所医院里都干净整洁,足以符合事件之前对卫生条件最严苛的要求。但平时他不会目睹他的妻子在他面前死去。

“当心!”他在床那头吼道,连忙冲了过来。“你现在根本不应该站着!躺回床上去!”

她没有照办,而是毫不费力地站直身体。“橄榄,”她用她最轻柔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吗?我死了。我不需要时间来康复。”她侧过身,把尾巴抬到一边。“看见了吧?没有伤口,没有伤痕,什么都没有。”

“是这样啊。”他随意地挥挥蹄子,又脱下他沾血的外套,把它扔到她刚躺过的床上。她能看出他的神情中仍暗藏着痛苦。“那看来你也不需要什么‘祝你早日康复’贺卡了。”

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有东西——都是些亚历山大的小马们对她的祝福。它们的颜色可比早日大家还能从贺曼旗舰店里买贺卡时单调多了,也没有上面写着字的气球,不过倒是有许多鲜花和其他可口的食物,都是些新任母亲该吃的东西。

“阴天就在下面的大厅里,和我们的儿子在一起,”奥利弗说。“都在等你。”

“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她问。

“什么都没说,”他答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我只是说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亚历克斯不让自己想任何麻烦事,至少现在不行。要是她没有奶,她该怎么喂孩子?亚历山大的小马们看见她过了一夜就康复了会作何反应?这些事情目前都无关痛痒。

现在他们的人口数量如此之少,婴儿室从来都不算热闹。一个月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新生儿,他们没有理由安排小马全职看护,一般都是由奥利弗或者他的一位医疗助理负责所有事务。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看护的换成了阴云遮天。

她正在房屋一角休息(她居然还穿了一身定制的护士服),身旁是她的大女儿艾米。这只幼驹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但她还是被固定在了婴儿摇椅上。她貌似很不喜欢这个玩意。

“我擦,”阴天说。“你这就下地乱走了?陆马都是磕了药的吧?”

房间中央有一个独立的恒温箱,各种不断鸣响的仪器和加热灯在自顾自地运作,就像这个世界没毁灭过一样。在箱子正中,亚历克斯的第一个孩子就躺在那里。

她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某种与她的魔法毫不相干的情感在他们之间酝酿。她透过玻璃望向里面的幼驹,凝视着他那与她类似但更偏蓝的毛皮,凝视着他那与奥利略有几分相似的一缕缕鬃毛。她感觉到了那种自人类诞生以来,所有母亲(以及其他少数人)都很熟悉的情感。看到她平安归来,阴天松了一大口气,走上前拥抱她,但她几乎没注意到这一切。她的眼睛根本就移不开。直至最后她把这只小马搂在怀中,她的内心才终于得以满足。

好吧,是捧在蹄子上。

这种情感和她生活中变得愈发怪诞的许多事情不同,它没什么超自然的成分,只是蕴藏在这双灵动的大眼睛中普普通通的爱。“看来你是对的,”她抬头对奥利弗说道。他已经切换到了工作状态,开始在附近徘徊,仔细观察他们两个的身体情况,想从中看出他们有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看来他越远离她的死亡现场,他就越能找回他的临床态度来。“我觉得科迪就是个很适合他的名字,科迪·皮特曼。小宝贝,这就是你的名字了!”这个婴儿好像在对她微笑,至少她是这样想的,于是她也微笑以对。

“这个名字可不是特别合适,”阴天不咸不淡地说道。“要是他是个人类小孩子,它可能还不错,但他是只小马。你得给他起一个小马名字。”

“就叫科迪了,”奥利弗貌似有些恼火。“我和亚历克斯就这事谈过。要是男孩,他就叫科迪,否则就叫玛丽。”

阴云遮天漫不经心地翻了个白眼。“好吧,我无所谓,反正到时候一辈子被指指点点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对不对啊,真火?”

这只幼驹从婴儿床上抬起头来望着她,开始不停啼哭和挣扎,想借此摆脱她的束缚,但阴天没把她放开。

“科迪,”亚历克斯最后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没问题,挺顺口的,还挺时髦。”

阴天在墙角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小时后,他们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那里没有亚历克斯上次死亡遗留下来的体液,阴天也就不穿护士服了。考虑到她得负责照顾婴儿和她那只有几个月大的幼驹,这算是个好事。

“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她温柔地安慰她。“秘纹把所有魔法书都读了一遍——他可是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干这个。我敢肯定,艾奎斯陲亚肯定有个法术就是为这种情况而准备的。”

亚历克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小儿子,随时准备扶稳他防止他摔倒。但幼驹与人类婴儿不同——他们几乎一出生就能站立和行走,因此他并没有摔倒。“你觉得真有个给小马催乳的法术?”

“艾奎斯陲亚应该得考虑这种问题,毕竟农场里的动物也不能随时随地产奶。人类有配方乳……但说不定艾奎斯陲亚就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所以他们得发明一个法术。”

“你能去问他吗?”她软倒在地,开口询问。“要是我去问他……他说不定会直接把它在我身上固化个好几个星期。”

“当然了,”阴天说。“当然没问题,我也不希望这成为你的一次痛苦回忆。当时还不是你说我们都得为马口增长出一份力,尽量多生小马驹吗?”

她回忆起了在手术台上被生生切开的情形,浑身战栗。这是她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死亡,至少也是之一。“我想,我恐怕不会再要孩子了,阴天,除非我能再长大些。事实证明,即使我到了可以生育的年纪,这也不代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奥利弗尽了力,但我们的医疗条件确实和过去没法比。”

还好奥利弗已经去休息了。他早该如此,哪怕是陆马魔法也只能让小马不眠不休坚持到现在。“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她就说了这么多。她不想对其他小马详细解释她的死亡过程,哪怕是对阴天。

有谁敲了敲门,随后把门推开。亚历克斯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艾德和莫里亚就站在门外。她没看见乔瑟夫,但她能看见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玻璃托盘端着食物,莫里亚甚至还用魔法把一个桌子(虽然它只是个小号折叠塑料桌)飘在身后。她过去这一年里真的在使用假角方面进步颇丰。她用蹄子推着一辆婴儿车,迪克就安详地在里面熟睡。他是他们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相当有礼貌。和他爹一点都不像……

“亚历克斯,嗨。”艾德说。“你不应该在床上休息吗?”他看了阴天一眼,但并没有为她照顾科迪而说些什么。亚历克斯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看见。

那就是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了,”她说。“我更担心科迪的情况。”

“没这个必要,”他答道。“没谁比阴天还更懂小孩子了。”他把装着食物的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随后拥抱他的妻子。“你可以休息会儿。你用不着一直把自己当成亚历山大无畏的市长,一直事无巨细地领导一切。”

她遵命了,虽然更多是因为她想给他们个安慰。科迪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走开,但他貌似饿得哭都哭不出来了。这挺好的,因为随后饥饿感也向她扑来。重获新生确实相当耗费体力。

“乔一会就来,”除了阴天,其他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莫里亚便开口说道。“他说他办公室里还有件事要完成,然后他就会直接传送过来。”这里没有椅子,但小马其实也用不上它们——他们都像动物一样坐在地上。现在连莫里亚也不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但她还穿着一条短裤,而艾德已经什么衣服都不穿了,不过他的那条工具腰带还围在身上。

“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要紧事。”塞了一嘴面包的亚历克斯勉强说道。“但愿他知道他还得在市长这个职位上再待上至少一个月,说不定还会更长些。”

“他知道,”莫里亚恼火地说。“相信我,他知道。他每晚回家后都会扯这事,说什么你和奥利弗应该稍微体谅下他、什么你们可以等你离开公职之后再要孩子。”

阴云遮天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是啊,秘纹就是计划生育的楷模啊。”她先是瞟了一眼婴儿车,又看了看莫里亚。“你这是又怀孕了吗?”

莫里亚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别扯到我身上,这是亚历克斯的事情。我们现在真的不应该用这种事给她添堵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次经历了多么痛苦的折磨。你就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那么虚弱,连勺子都快拿不起来了……”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把餐盘推到一边。也许还是有谁看出来了。“科迪一准备好与母亲分开,我就会重回工作岗位。我不知道到底要多久——不过我敢说艾奎斯陲亚的育儿书上肯定写着。我会遵循他们的建议。”

“嗬,是是是,宇宙间最大的谋杀犯肯定很懂育儿经,”莫里亚说。“你就应该像阴天那样,挂个上面有他们那几位暴君的风铃,这样你的孩子长大后就能知道谁是他的朋友了对吧。”

现在她心里确实堵得很了。乔瑟夫其实一小时后才驾车赶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艾德都已经告辞了。他和莫里亚吵了半天,又同阴天悄悄说了几句,然后就和他匆匆赶来时一样匆匆离去。返回时,他拿了一个法术的复印图,消解了亚历克斯对他的这次迟到的所有不满。乔确实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但至少她用不着靠阴天来喂养她的孩子了。

随后的几天,很多客人前来拜访。她其实不需要被关在医院里,但科迪需要,而奥利弗希望她也如此。就为了不让他血压升高,她老老实实听命了。所有与亚历山大的政局有些联系的人——民兵军官、商人,乃至普通市民都前来祝她早日康复,有些人甚至还留下了礼物。每位访客光临时她都翘首以盼,主要是由于她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还得装作自己很是虚弱都快要发疯了。

但有次拜访与别的不同。当时她临近出院,即将回到她的拖车。他那黑色的身影走进门时悄然无息,要不是他用绿色的魔法微光飘着一个盘子,上面传来的香气被她闻到了,她恐怕都注意不到他。

那上面是饼干——碰巧是她最喜爱的那种。

很不幸的是,所有小马对幻形灵都有种天生的恐惧,幼驹也不例外。她床边躺在婴儿床里的科迪先是呜咽,随后嚎啕大哭,尽其所能缩在毯子里。只有她把婴儿床一侧用毛毯遮了起来,挡住了幻形灵的视线,他才安静下来。

“嗨,”亚尔文一边问候,一边把他拿来的一盘饼干放到她床头柜边。他现在的状态比她上次见到他时好许多——不再那么饥肠辘辘,身上的小伤也结痂愈合了。“我想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道个歉。我当时是没有意识,但如果我有,我真应该让海龙等等的。”

亚历克斯露出微笑,向饼干方向摸去,不过她并没有真拿起一块。“那就看看这东西怎么样好了。要是味道不错,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绝对比你的好!”他飘起一块,把它飘到她面前让她品尝。

他说得对——它的味道比她的黑暗料理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为何,他一路把它们拿来后它们居然还是温的(但不烫),浓厚的巧克力屑依旧入口即化。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是小马们给她带来什么就吃什么,如此美味的佳肴让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享受它的美味,它甜蜜的滋味正是她现在渴求的味道。“好了,我原谅你了,”她开口说道。“这件事因你而起,又不意味着过错在你,亚尔文。”

幻形灵耸耸肩:“如果你不介意,就别叫我亚尔文了吧。那时我还是个好人,还没被变成……这样一个吞食灵魂的寄生虫……很显然无论你以什么标准来评价我,我都不合格。我可不想让我旧时的名字被我现在的样子折辱。”他看着饼干点了点头。“既然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当时给我吃的是什么鬼玩意,要是你不介意,就叫我琐屑(chip)吧。”

他们都笑开了花:“你想说你忘不了恐怖的回忆?”她问。“你想不到我是什么情况。”

他的笑声中断了:“也许吧。但亚历克斯·皮特曼女士,你至少还是个真正的人。你还是你自己,只不过换了身皮,这场事件没夺去你的灵魂。你的儿子长大后不会一不吸取其他人的生命就忍饥挨饿,也不会一走进门就把小孩子吓得魂飞魄散。”

亚历克斯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对,你是对的,琐屑。变成幻形灵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此毁于一旦。我听说……我听说其他幻形灵犯下过一些恶行。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他们确实名副其实,但这里不一样。瑞利想成为不一样的人:她不会欺骗别人,也不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劳而获。能遇见她,我觉得你相当幸运。”

“是啊,”他是这样说,但语气中仍然饱含苦涩。“我想我确实很幸运,我这一辈子还从没遇见如此美丽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尴尬地张开翅膀别过头去,还用一只蹄子蹭着地面。“要是……要是你能别向她提起这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哪怕你只是待在她身边,她都能知道你有什么情绪。”亚历克斯指了指盘子。“不过没关系,你再拿一盘像这样的美味来,我们就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