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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自认勘高天,一如井口碗。

玉香与龙女谈了些女儿家的话,这龙女知事懂事,介绍了许多罗朝女子可采买的用度之物。

不多会儿,小楼屋子里有了声响。

“玉香,端盆水进来。”

“来了。”

玉香对龙女说,“你且候着。等等我便唤你进屋。进了屋只得说凡间之事,你可记住了?”

“小女记下。”

见着龙女自称小女不再称小神,玉香点头走到屋门口,一伸手,手中托着一个玉盆。盆中水飘温热水汽。

玉香推开门,“小姐,婢子进来了。”

玉香在屋里头服侍小楼穿衣打扮,说了有客来访。再没多会儿,玉香站到门口,“我家小姐有请客人来见。”

龙女走在半路,身上衣袍渐变,不再是那水师神打扮,成了一个富家女子模样。头上的双角也隐去,化为花钿。

屋中小楼端着润喉茶,抬眼看了下进门的龙女。

“小女子乃是卫冬郡敖家独女,名叫敖麓,林下鹿的麓。家中听闻贾家商会贵女来至罗朝,特意差遣小女前来拜访。”

小楼合上杯盖,“听这姓氏便大有来头,若不是龙种之后,便是祖上来自乾朝太敖之家。”

“贵人见识广博,祖上的确是龙种之后。”

“玉香,给客人看座。贵胄血脉,不知何事来访?”

敖麓万福揖礼,而后坐下,“城中昨夜有人生事,后报与官家。岂料是误会了贵商会侍卫,和贵家少主。便差人到我家相托,做个说客来求情。望贵人劝劝少主,莫要伤了和气。”

“我家那猴儿自是不老实的,才放他出去便捅了篓子。但他也老大不小了,自己做得事情自己担当。何故来与我求情?”

“大可道长声名远播……铁口直断,辩理之事。便是罗朝也有风闻。城中贵家不愿惹了贵家少主,还请贵人劝劝少主,莫要记恨。”

“本姑娘不曾料想这中州之地也有我家那猴儿的风闻。”

“年少多金,才华横溢,怎无风闻。而且风闻之中,那少主尤其是呵护家姐。有人还说惹了男子还好,若惹了其姐,便要起卦伤人了。”

小楼眯眼一笑,“他那般性子,怎会起卦伤人。修得正道,可不敢胡作非为。”

敖麓欠身,“得罪少主之人,都无好下场也是真的。”

说完敖麓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锦绣袋子,抖了抖落在手心一颗珠儿。那珠儿晶莹剔透,半金半银,似还是个软的。

敖麓继续说,“此珠乃是高山贝所产,此贝本来在明龙江上游高山之上,所产珍珠皆是琉璃冰珠。但一只贝顺流而下,抵达明龙江与骨江交汇之地。贝衔金砂,衔银沙。本来硬珠也成了软珠。放于身旁可有弱光,且驱热清凉。世间少有。”

小楼做得是珍宝买卖,自然看得出此珠贵重。物以稀而贵,这高山贝落入平原还能存活,而且活了很久,能将珍珠孕育至此般大小。着实不易。“无功不受禄,可不敢收下如此贵重礼物。”

敖麓却说,“听闻少主不曾加冠,可将此珠嵌在冠上,夏日清凉解暑,使人身心愉悦,思虑顺畅。”

小楼噗嗤一笑,“眼巴前便要入冬了,你这女子却要给我家弟弟做个夏冠。用这般贵重之物讽刺他头脑不清……”

“小女并无此意。”

“便是有此意又如何?他那人心高气傲,作甚事都是一根筋。看来昨夜闹腾事情不小,这珠儿我也不凭白收下,你作价,我来收买。给那猴儿戴冠是个正经事儿。也该到时候了,整日闲闲散散,不见大人模样。”

敖麓趁势说道,“作价之前,小女有几问。”

“问吧。”

“不知贵人此行目的地何处?”

“去罗朝京都瞧瞧。这不是个行商的地方。等级森严,宗族势力雄厚,善巧取豪夺。只当是一路游玩了。”

敖麓羞赧一笑,“贵人倒是看得明白。那敢问贵人如何出行?”

“与那猴儿约好了,乘船北上。一路游览江景。相传骨江风景优美,多得是文人骚客。”

敖麓点头,“敖家经营船运行当,不知贵家可愿乘我家游船?船中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家丁护卫任职任责。可保贵家北上一路安全。”

小楼点头,“久旱得逢及时雨,敖家是我贾家商会的贵人。”

敖麓微微一笑,“那此珠便是船费所赠之物。”

玉香插话问,“如此贵重之物送做添头,不知那船钱多少?”

“敖氏欲借贾家商会盛名办鉴宝会,不知贵人可否答应?”

小楼想了想,“闲来无事,可以助你。但不能我贾家商会做东。”

敖麓起身万福,“那便以北上之时为起始,每十五日办一次鉴宝会。赚得资财,我敖氏取八成。可否?”

“六成。”

敖麓与小楼争辩了会儿,最后敖氏取六成九。玉香送走了敖麓,回来辅佐小楼处置不凡楼的传信。

身负冀朝财运,贾小楼这贾家商会的牌子到底值多少。贾小楼心中也没数。

但近日来不凡楼的生意越发兴盛。甚至插手了与西耀灵州的大宗生意。

贵重之物若贴了不凡楼的认定,那便是物有所值。手有余钱的来采买,资金短缺的出价售卖。因此方便了财货流通。冀朝国库缺钱,抄没的贪官污吏的家财也通过不凡楼流向民间。短短时间,不凡楼便聚集了大量财富。与多家钱号都有了合作。

小楼都不曾想过这不凡楼生意会好成这样。似是有一双无形大手,将财富往贾家商会里塞一样。所以这敖氏欲借贾家商会之名不足为奇。罗朝与冀朝相邻,想必不凡楼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此处。

小楼看了看玉香,心中总有种不真实感。“你们是不是什么邪门歪道,那小子外头惹祸,别个还要上门求情,说莫要记恨。”

玉香帮忙研墨,“咱这一路走来,小姐都看在眼里。若真是歪门邪道,早就被官家捉拿。”

小楼哼了声,“那小子不是说过么?圣人大盗,一念之间。谁知你们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思?”

卫冬郡有敖氏么?还真有。

这敖氏与龙女敖麓有关吗?一个做船运生意,信奉江女神教,女子当家,招入赘女婿的家族。说与龙女无关谁信?

敖麓这名字起得好,她本相为雷龙,属木。其父敖旻与人类女子生下她。所以她的面相非是龙相。入不得水系做水主,敖旻花了大心思给她安排到了罗朝做水师神,修神道法,求长生。敖麓的母亲修行功法浅显,又诞子伤了元气。卡在了筑基修为,金丹不成,寿数无多,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虽为雷龙,但行云布雨的本事是龙种天生的能耐。这水师神敖麓当得也算是稳当。偶尔还能南下聚云之时与父亲小聚。唯见不得主母到访。

江女神教的神主是一个果蝇成精。听闻是合悦庵果园里授粉有功,得了妙法。

合悦庵是个正经的女修宗门,意味合道之悦。门中有仙人,与捕风居同在太焕极瑶天。

北方有妖欲作乱中州,便是敖麓从那果蝇神女口中得知。

合悦庵是正经宗门,果蝇神女也是正经的坤道。但这江女神教正不正经可就两说了。

此坤道道号企仝,是她师傅盼望她能化身成人修得大道之意。

如今江上化名齐同,只问香火,不问其他。什么人最愿意供奉香火?苦命的人与财路不正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最苦命?莫过于河上飘着的那些神女了。所以江女神教香火鼎盛。齐同不过顺势而为。

齐同入世三百四十二年不曾合道。只盼着这次大妖进犯,得功德,证心中大道。这坤道见敖麓可怜,也处处帮衬,将那湖中修行的妖魅赶上了山,帮敖麓在卫冬郡西山之湖安家。

敖麓,如今也有了几分水主模样。水主自然要有宫廷,要有排场。从哪儿来?

江女神教修习功法有成之人,落地为户,兴办产业。卫冬郡女族敖氏由此诞生。

虽不得水主名头,却已有水主之实。百年过去,敖麓的心思早就变了。以前求而不得,现在弃之敝履。她不想做这水师神了。与那鱼姬娘娘如出一辙,她也想离开中州。外面天地广袤,这般人道规矩之下。身为妖精,哪怕是是已经为神官,依旧活得不自在。

至于明龙江的老龙如何看?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岂管得了那么多?留也好,去也罢。只要敖麓还活着便好……

郡府刑部司的监牢之中,杨暮客掐了穿墙术来到了季通房间。

杨暮客看着季通被打成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早就劝你修习勤勉,如今晓得自己能耐有限了吧。”

季通憋了一肚子气不吱声。

杨暮客抽出宝扇敲了下季通脑门,“不吭声,做那闷葫芦。贫道敲打敲打你,看你出不出声。”

季通脑袋上鼓起大包,手断了又揉不到。哎哟哎哟地哼哼。

杨暮客一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低头看了看季通的胳膊。“有人这么针对咱们,这口气贫道可咽不下。”

季通努力睁开眼,盯着少爷,“您又想作甚?如今咱们都在牢里。还等着小姐来救。”

杨暮客嘿了声,“这大牢困得住贫道么?”

“我俩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城中有阵法监察。被人逮到不过是又添了一笔罪名。”

“你这点小伤,贫道略施手段便可康复。”只见杨暮客借来一口灵炁,动用了体内的月桂生气,一点点帮助季通断骨重接。

不多会,季通的手指便能动了。也不似之前那般疼痛难忍。待季通骨肉长好,杨暮客将借来的灵炁还与天地。

“活动活动筋骨看看。”

季通从床上坐起,先揉了揉脑袋,而后搬运气血到了两臂。气血运行畅通无阻。

“少爷,您准备怎么做?”

杨暮客龇着牙,“等到了天黑,贫道以遁地法开路,你跟在贫道后面,给贫道指明方向。昨儿夜里谁打的你,给贫道找出来。贫道要看看这谋害贫道之人到底是谁?”

“小的又不会遁地法,怎么跟在少爷后头?”

杨暮客刷地打开扇子,扇子上写着,不知变通,四个大字。“七星天罡变,乃是引灵炁,依星象之位虚化身体,阴阳不分,穿梭气韵之间。贫道遁地之时,将你脚下踩着的土地一并带走,你只要捏着七星天罡变,保持虚化状态之下。贫道便可带着你遁地而行。”

“这……小的也分不清何时是虚化,何时是现形。那七星天罡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么这么笨。这就去练。”杨暮客掐算了下时间,报上了星象方位。

“好嘞。”

季通苦哈哈地蹲在墙角开始琢磨七星天罡变。这一路修习,此般俗道变化他学得最多,杨暮客从未这样细致讲过,他也没发现这般特点。如今点明了其中关键,季通又有些许精进。但时机掌握仍有问题。

七星天罡变是从武法到术法的承上启下变化。若不会七星天罡变,自然学不会术法之中的缩地成寸变,更学不会清风神行变。

午饭时候,杨暮客穿墙回到自己的单间,牢头儿从来了吃食。待遇还算不错,有肉有菜,味道只能算是勉强下咽。

季通装病等着那牢头儿喂食,牢头儿还好心问他要不要换药。季通撇着嘴,伤筋动骨哪儿有勤换药的道理,不可动弹,让其慢慢长好才行。

入夜之后,亥时五刻城中开始宵禁。

宵禁也不是禁止人们夜里出门,而是不能出了街坊。所以夜里那花柳巷子还是热闹不已。

季通半蹲站定,踩在一块地砖上。身体星光点点,虚实之间。杨暮客则以遁地术引着那块地砖在地底前行。

土地神有所感应,急忙上报。

没多会儿他俩就到了百花园。百花园关了门不做生意,门口还挂着白灯笼。虽是几个下人死了,但也要好好发送。

杨暮客领着季通钻出地面,园子一边儿的小楼是灵堂。摆着六个牌位。尸体还在官家那,自然没有棺材。

杨暮客以易数掐算,这园子里气血最旺,运道最盛的人在哪。能打过季通,那便说明体格比季通还好,气血最旺合情合理。至于气运最盛,杨暮客不成人身,福禄寿三运都无,掐算不到。

很快二人就锁定了别院的一处幽静小楼。

季通一脚踢开了门,杨暮客掐诀一个定身术。

屋里只有尤老大一个人,虽然只有拳头受了点皮外伤,但气血消耗做不得假。需好好修养才行。他听见门响之时,即刻起身摆好架势,但被定住了。尤老大张着大嘴看着一个道士领着那个憨货走进屋子。

“是他么?”

“是。虽然当时他带着包面。但那身形一模一样。”

杨暮客盯着尤老大看了看,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见过吗?”季通愣愣地问。

杨暮客上前一脚踹折了尤老大的盆骨,尤老大整个人佝偻下来。“看,贫道就说见过他,这就是那个镇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