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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胜而称雄,信与深春

虞双本就是西耀灵州本土修行之妖,后来去了那中州跟随净宗亦难说是本心之愿。所以她对此地上古之事远比玉香道人知晓的多。毕竟周上国与西岐国未立国之前她已经通灵知性。

虽近来之事虞双不知,但那古时之事杨暮客听这女妖细细介绍也颇有趣味。

依虞双所言,这周上国所处高山本是浅滩,虾元之时乃是巨鲎之巢。巨鲎长十余丈,以鬼螺为食。鬼螺喜于浅滩产卵,每春夏之交时,二者相争,天地异色。遂因二者斗法地下多网状洞穴,泥沙倒灌后小型浅海动物则被活埋得以形成完整化石。

巨鲎所属乃是蝎部,古斯之神座下掘土工种。据龙元黑龙部记载,西海北滩出土巨鲎墓穴百余座。每座少则上千巨鲎,多则数万。巨鲎之尸经烈火灼烧,可得鳞粉,食之于鳞甲有益。

说着虞双从盒中拿出一个圆球,“此珠乃是巨鲎之卵。先于海中冰封,卵白失活,入泥沙。后经天火灼烧。因泥沙所裹,未能燃烧,渗土性,成玉珠。里面可隐约见巨鲎之魂性。乃是时光之影。”

杨暮客接过那拳头大小的珠子,朝着门外的光亮处抬眼看看,的确能见到一个蝎子的形象。他便问,“这东西可有加工之法?独有珠子少了些许观赏趣味。”

虞双解释,“此珠久历时光,性脆,不可雕琢研磨。否则奴家也想做成摆件置于桌上。”

杨暮客点点头,问那边上的玉片,“此物又是何物?怎有字迹雕琢?”

虞双将玉片拿起,指着字迹说,“这是我净宗唤心铭文,此物本是我净宗法士所用的玉钟。非敲击之用,乃是蒙眼摸索铭文,可听心中本音。后被正法教真人以大法力击碎。落得此地深处。此块碎片乃是众多碎片最为完整,仍有铭文存留。其余皆是齑粉……此钟乃是用灵鲨根齿所雕。灵鲨活于虾元与龙元之间,长三百余丈,吞食万物,后为沧龙驱入南海深处,于今要么化作小鲨,要么侍奉古神。”

杨暮客打量那碎片几眼,“这又非是你本地出产之物,何故拿出来?”

“大可道长说是要换取古玩,这灵鲨之牙乃是数亿年才可由土性沁润成化石。算得上稀世古玩。”

杨暮客打量了下上面的字迹,写得竟是一篇游记。

‘酋首,饮五日,南出詹阳。’

没头没尾,确实看不出这玉钟雕了什么铭文。酋首是谁?是哪儿?詹阳又是何地?这虞双展示这句话的目的何在?杨暮客思索了一下,而后坐定不去回忆。这文章想来会随时光忘却。他不再看那玉片一眼,说,“这玉片就算了,你可还有贵重之物?”

狐妖妩媚一笑,自嘲一句,“道长心思质朴,反倒喜那寻常之物。莹儿,去将秋小将山里拾的那些宝贝拿来。”

不多会儿小狐狸抱着一个小木匣踮着脚走进来,也不敢久留放下箱子便退了出去。

虞双伸手一招,箱中物件飞起。

她再指着那浮于空中的物件介绍。有苍梧树种落进苍柏树脂形成的琥珀,天南海北,巧之又巧。有陨星残铁,不可炼化,其状如龟。有绿龙断肢,已成化石。

看了这些杨暮客连连点头,“好好好。”

虞双噗嗤一笑,“那不知大可道长何以交换?”

杨暮客笑着看她,虽不露声色,但心中盘桓不决。他有功法,青灵门的,不能给。他有资财,不能给,妖精用不到,或许人家或许比他还要富有。他有权柄,可许这妖精前程,但不会给。他有功德,那与周上国之约,他还未想好何人监察。

终于,杨暮客慢悠悠地开口,“换之以情,你为净宗,我为道宗,决计不可。换之以利,你无处施展,我给之无用。凡俗珍宝,理当凡俗财货贸易。但年上者非凡……”

虞双笑眯眯地盯着小道士,打断他,“上人莫不是想白拿不成?”

杨暮客摆摆手,“大阵合拢之日不出五年,长者再临于世,两眼茫茫。情与利皆无,但皆非最紧要。”

虞双好奇地问,“道长以为何为最紧要?”

杨暮客身份的天然高度,让他思考问题与这些个妖精大不相同。

以他视角来看,虞双会缺少修行资源吗?净宗虽然破落,但这些败军之将,裹挟了破败家门的物资。从那李甘陵墓里出来,杨暮客便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些个妖精虽被封印,但随身之物并未被正法教收去。

那这些个妖精缺前程吗?其实是缺的,但外界已经有人安排好了。扶礼观的行走放下鉴心符篆,黑龙来传话。其余势力只是杨暮客还未遇着罢了。

杨暮客那慢慢的语调说了句让虞双心中地动山摇的话,“虚莲大君仍活着,在求地仙之法。”

虞双瞪大了眼珠盯紧了杨暮客的面貌,半天没说上一句话。这小道士就不怕被人听了去?

杨暮客继续说着,“虚莲大君主神入眠,与尔等遭遇近乎一样。但她已为一方世界之王。她口中的王贫道不知何意,想来长者与大君同一学派,心中有数。”

虞双坐得稳重端庄,“道长何意?”

杨暮客长吁一口气,理顺了心中想法。“贫道给你何物交换这些玩意都不合适。如今贫道修为低微,路中若遇着麻烦总要四处求人。贫道求过岁神殿,求过高门游神,求过正法教修士,求过仙界灵器,不出五年,长者脱困而出。想来贫道亦有求于长者之时。贫道所求,定然是正义之举,功德之事。万不能作威作福……遂贫道愿许长者以根,换得长者出手相帮。”

虞双听得目瞪口呆,这小道士当真是高瞻远瞩。这些个玩意虽说不上金贵,但价值不菲。他三言两语,便将它们变成了添头。而且虞双觉着自己必然答应,她知这小道士见过净宗大修,但从未敢想这道士敢泄露消息……这是根呐。

虞双郑重地问他,“不知大君如今安好?”

杨暮客笑了,“大君主神虽沉眠,但分神往生世俗,体悟人情。贫道不知是好是坏,此乃大君原话,想来长者心中有数。”

虞双点了点头,“大可道长所求本尊应下。”

杨暮客开怀一笑,伸手将那些物件都收入袖子。但桌上的玉片与宝珠不曾拿去。他开口说,“大君如今在周上国以西的属国,原叫西岐国,如今该是改名叫做南罗国。她曾与天道宗景虚一脉真传争夺国祚异变功德,败了。长者自由之后,寿数定然要还与天地。贫道不知长者还有阳寿几许,想来扶礼观是不会赠与延寿之物。若长者寻到大君,大君已存于世近万年,犹有寿数寻地仙之法,想来长者所遇之难可解。”

虞双听得认真,细细参详,而后椅背上的尾巴不停摇晃,笑眯眯的说,“大可道长与本尊既有约定,本尊亦是有求于道长。”

听到这话杨暮客傻了,怎么着?这是回合制游戏吗?他搔搔额角,“长者请说。”

“本尊知上人有法剑护身,但那法剑不存于当下。想来只有危机之时可用。”虞双从袖子里掏出一柄长剑。继续说道,“此剑乃是多彩学派锻造,但未能尽功。如今仍是个胚子,本是给阴神修士所用,但少了炼化。当下只能当做俗道法剑,此剑所用乃是桃木心,缚龙血红绳,刻九宫八卦。可按天时引动灵炁。”

杨暮客打量着虞双手中的桃木剑,接下此剑便是利益交换。总要思量思量,还是先问明她所求之事,遂说,“长者请言明。”

虞双将宝剑放于一旁,给杨暮客斟茶倒水,“奴家知上人乃是鸩禾利用国土阵法之便,将上人强掳而来。奴家要一个名分,上人不甘受辱的名分。”

杨暮客沉吟着,终是说道,“贫道乃上清门观星一脉弟子,道号紫明。”

虞双眉眼之中隐隐露出兴奋之色,“道长果然身份高绝。奴家所求之事乃是……斩鸩禾于功成之日。”

“斩他?”

虞双冷声说着,“我等五位聚于此地,乃是正法教大能需五行之炁。如此叛徒我与枭兀恨不得生啖其肉。李甘亦是有杀他而后快之意。而且他还知晓一个秘密,洱罗真人分神曾来过此地,这天妖以为我等皆是不知。牛扩却早已告知我等。他不会重建净宗,更不会重建我无心学派。他定然会将这消息当做筹码,换得前程。所以他必须死。”

杨暮客眯着眼问,“与贫道何干?”

虞双轻轻撩起额前碎发,天庭饱满似若玉盘,“道长可曾想过日后功成名就之时,如此小人欺凌与你。便是上人心胸开阔不以为意,但上人又可曾想过。那叛徒若知了上人身份,此间事情他又如何信口开河?我与他相识已久,他是何样又如何不知?”

杨暮客丢人的事情多了,头一回听说要杀人灭口掩藏。这可不是他的性子,所以他开口,“定人之罪,非贫道可为,不过贫道认得可定人罪的修士。”

出就阳神天人感应,唤其姓名,其知灵机。这是师兄所说原话。杨暮客心中唤了一声兮合道号,手摸向后背,握住了法剑剑柄。

果然清风一阵,屋中灵韵变化。

兮合真人迈着方步从屋外走了进来,笑着掐子午诀欠身作揖,“晚辈见过前辈。”

杨暮客微微一笑,放开了剑柄,坐在那坦然受之。“兮合真人免礼。贫道有事相询。”

虞双尴尬地起身让开,将座位让与兮合真人。

兮合点点头,抬着道衣下摆坐下。

杨暮客指着虞双说,“这女妖说此地国主截贫道行程,强行将贫道带至此地。她恐那国主日后胡言乱语,遂要打杀了那国主。不知如此可违律?”

兮合掐算了一下,本就是他正法教大阵,阵中之事他自算得清楚。点了点头,“此国主当斩。”

杨暮客呆了片刻。怎么?这就当斩啦?

兮合正坐解释道,“守其阵法未全心而为,渎职拦路冲撞上宗行者。触我正法教镇守妖兽之律。渎职当罚打神鞭百鞭。冲撞上宗行者,僭越之罪,当以石击心。此国主还散播疫病,伤天和,当受炮烙之刑。数罪并罚,遂当斩。”

“如何斩?”

只见兮合真人抛出一柄法剑,出门而去。待剑光倒转归来之时已经挂着一颗孔雀鸟头。

杨暮客大惊失色,“这国主还要履行镇守大阵要职,你怎就把他斩了?”

兮合微微一笑,“不过就是个火性精怪而已。”

只见兮合掐诀,阴间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是个紧闭的大门。那大门打开咕噜滚出来一只朱凤,朱凤左右瞧瞧。趴在地上,“拜见兮合真人。”

“驻守此地大阵五年,免你千年穿肠之刑。”

“多谢真人慈悲。”

那朱凤戴着脚镣扑啦啦地飞走了。

兮合再看紫明,“如此这般,师叔满意否?”

杨暮客叹了口气,“贫道小题大做了。打扰师侄清修,莫要怪罪。”

兮合笑了笑,“晚辈正于扶礼观,想来师叔走出这大阵,不多时便会再见。既然事毕,晚辈告辞。”

杨暮客点点头,“来日再会。”

清风离去,杨暮客再看那虞双。只见女妖冷汗涔涔,望着地上血淋淋的鸟头发呆。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桃木剑,收入袖子。“贫道已经得着宝贝,便不做打扰。”

虞双咽了口唾沫,“奴婢送上人出门。”

杨暮客赶忙拦住,“不必,这国中之事落在了执宰头上。”他指着那地上的鸟头,“后事如何处理,还需长者劳心。”

虞双赶忙欠身作揖,“不敢,不敢。”

待杨暮客离去之后虞双久久才回神。她欲杀鸩禾,这股杀性已经隐忍数千年。如今这鸩禾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干脆。不过是渎职僭越之罪。这上清门紫明到底有多高贵?

啪地一声她抽了自己一嘴巴。这鸩禾僭越,她虞双就没僭越吗?忽然她心中一动,那牛扩与邪神不清不楚,是不是也能借紫明上人之手除去?刚动此念头她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虞双捂着心口大声呼唤,“虞辛,去唤李甘教谕来府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