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南自然醒来,落地窗窗帘打开着,天蒙蒙亮,夏天昼长夜短,许听南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多。
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朝着身边摸去,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抹余温。
许听南心头一窒,困意全无,睁开眼睛,借着冷色的余光看到床侧空无一人。
傅明聿这么早就出发了,这么赶么,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许听南心脏空了一块。
她拿起手机,翻出傅明聿的电话,拨过去。
那头传来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听南打给傅明聿的助理小郑,小郑在那头支支吾吾道:“傅总挺忙的,等过段时间忙完就会给您发消息了。”
“你干嘛结结巴巴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夫人,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许听南皱了皱眉,也没多想,在床上呆坐了一会,起床洗漱。
今天她还要去医院。
从老院长这里了解到,手术要在沪城进行,时间安排在下周一,操刀医生是傅明聿的大学同学。
许听南听到谭艺这个很明显是女生的名字,愣了一下。
猛然想到慕昭雪说的那一句:“傅明聿有一个暗恋了十八年的女孩。”
是……谭艺吗?
许听南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北城富家子弟从小学到高中,基本学校就那几所,谭艺也是这几所学校的,许听南和谭艺接触并不多,两人并不在一个班级,尤其是分文理班后,谭艺是理科生,许听南是文科生,更不可能有交集了。
不过谭艺倒是和傅明聿,似乎一直都在一个班级,从小学到大学。
许听南从医院出来,接到了付雅的电话。
许听南和付雅在美术馆见面,付雅将那幅画送给了许听南,“新婚礼物,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恭喜你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许听南低头看了一眼那幅画,心头发涩,“付雅,如果我告诉你,傅明聿有个喜欢了十八年的女孩呢。”
付雅一愣。
许听南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膝盖,“他今天出发的好早,是不是去沪城见谭艺了?”
付雅听到谭艺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傅明聿喜欢了谭艺十八年?不会吧?虽然两人一个班的,谭艺是班长,傅明聿是学习委员,可两人也没什么亲密行为啊,如果真有什么,傅明聿早就……”
“谭艺结婚了。”
付雅倒是听说过谭艺结婚的消息。
付雅唏嘘,“你问过傅明聿吗?”
许听南拿出手机,傅明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狗男人。”许听南摁掉一直提示‘关机’的手机。
“不说男人了,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明天是周六,手术在周一,许听南和付雅吃过饭,回家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动身去了沪城。
周日下午,许听南还是没见到骨髓捐赠者,问了护士,护士说也不清楚情况,让许听南问问主治医生。
许听南站定在谭艺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又走了。
“听南。”谭艺在身后喊她,“你找我吗?”
许听南脚下一顿,转过身。
谭艺高中那会戴着眼镜,身材清瘦,斯斯文文,现在胖了点,还戴着眼镜,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谭医生。”
“许扬的身体检查我做过了,情况不错,手术完全没风险,你可以放心。”
“嗯。”许听南抿了抿苍白的唇,“谢谢医生,没事我先走了。”
“听南。”
谭艺再度叫住她。
许听南站定。
“恭喜你结婚了。”
谭艺的话,让许听南脑袋里一阵眩晕,直至走出医院,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她没办法分析谭艺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情绪太过复杂。
谭艺目送许听南离开,走回办公桌,拿起了手机,“你都听到了,听南也来沪城了,你不打算告诉她吗?”
谭艺走到窗边,“你的身体情况不适合骨髓移植,你这些年拼命工作,身体还没养好,就这么草率做手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安危?”
“……”
那头很安静,如果不是还听到呼吸声,谭艺几乎以为男人不在电话那边了。
“明聿,你没有告诉她吗?你没有告诉她,你暗恋了她这么久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这场手术出了什么意外,很有可能再也不能亲口告诉她了。”
良久,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我相信你的医术。”
谭艺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又听到男人说:“如果我出了意外,麻烦你帮我把日记都烧了。”
“为什么?”谭艺拧眉。
“我不希望她带着愧疚度过余生。”
谭艺一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亲口告诉她。”
-
周一上午手术,许听南几乎整夜都没睡好。
从小初一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她就站在走廊外面等,直到骨髓捐赠者从面前被推过去。
盖着白布,许听南看不到他的脸,闻到了一抹熟悉的暖檀香。
许听南一怔,是错觉吗?
她站起身,想要去看,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许听南拿出手机,打给助理。
小郑发来一张傅明聿正在开会的照片,许听南看了一会,才舒了口气。
可能是巧合,毕竟国内这么多人,撞香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许只是她太思念傅明聿了……
思念……
许听南几乎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牵挂起了傅明聿。
傅明聿,你究竟在哪儿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真的很担心你。
-
手术很成功,小初一平安无事。
许听南如释重负,就连呼吸都变得轻松。
她进了病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小初一,就听到了走廊外的喧闹。
许听南一怔,推开门去看,发现好几个医生冲向手术室。
骨髓捐赠者出了点意外,大出血紧急手术,转危为安,重度昏迷,住进了IcU。
谭艺从早上七点忙完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精疲力竭。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开,“谭主任,许小姐找您。”
许听南走进来,“谭医生,他人还好吗?能让我上次看看他吗?”
谭艺眉心微动,站起身,“他情况不乐观,先不要去了。”
“那我能去IcU外看他一眼吗,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好,做好事不留名,不要钱什么都不要,免费给我的孩子捐献骨髓。”
谭艺脚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等他苏醒,让他亲口跟你说。”
谭艺的语气意味深长,许听南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谭艺!”
许听南喊住她。
谭艺未停,径直往前走。
许听南冲过去,拦在了谭艺面前。
当看到谭艺泪流满面的那一刻,许听南脑袋里轰鸣一声,她瞬间明白了。
“是——是傅明聿?!对不对?!是傅明聿!”
谭艺哽咽说不出话,“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大出血,他重度昏迷,进入了植物人状态,很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听南……”
许听南瞪大了双眼,踉跄朝着楼上IcU跑去。
十指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看到IcU里重度昏迷的男人,脸色苍白,头发剃光,浑身插满了管子。
许听南低着头,手用力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缓缓蹲坐在了地上。
手术后的第七天,许听南几乎没怎么睡,总是睡得很浅,坐在椅子上几乎没有离开过。
谭艺推开门走进去,“听南,好歹吃点东西,这么饿着不是办法。”
许听南眼睫微颤,抓住谭艺的手腕,“她们说,唤醒植物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最爱的人在他身边跟他说话,谭医生,你帮帮我,有人跟我说,明聿他有个暗恋了很多年的女孩,是你对不对?谭医生,我求你……”
“听南!”谭艺如鲠在喉,眼神晦涩难明,“我……对不起,我办不到……”
谭艺搀扶许听南起身,双手颤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轻轻说了几个字。
对不起。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你看完就明白了。”
谭艺回了一趟家,拿出一个纸箱子,里面都是傅明聿的日记。
-
IcU病房内,许听南颤抖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本封面漂亮的日记本,打开了一页。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那是他写日记的第一天。
1月18号,雪。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是小太阳。
我喜欢她。
她的名字叫许听南,小名闹闹。
1月21日,晴。
我听到隔壁阿姨在院子里喊。
“闹闹!你怎么又爬树掏鸟窝了!”
“闹闹!你怎么把你二伯种的腊梅拔出来了!”
原来她还有另一个名字:林黛玉。
别人家的黛玉是葬花,她倒拔腊梅树。
我更喜欢她了。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活泼开朗,明媚的像是太阳。
她让我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让我第一次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
5月1号,小雨。
今天是劳动节,月考的分数出来了。
我考了年级第一,她会注意到我吧?会注意到我吗?
我希望她能看到我,我还需要更努力才行。
6月3号,晴。
今天学校举办了篮球比赛,她是拉拉队的一员,她似乎很喜欢看篮球比赛。
我练篮球练得手破了皮。
爸爸不允许我玩篮球,我在学校练习到很晚才回家,下一次我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
6月23号,阴。
今天天气不错,篮球比赛开始了,我赢了,可是她没有来看篮球比赛。
打完比赛教练问我为什么分神了,在找谁。
我说没有,其实我一直在找她。
她怎么没有来呢,要是她在,一定能看到我赢下比赛。
或许她就会注意到我了。
……
许听南嘴唇颤抖,泪水一层层翻涌,模糊了视线,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打在日记本上,晕染了字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傅明聿怎么会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她居然毫无察觉。
十几本日记,满载了少年的心事。
原来他每次都考第一不是为了和她作对,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
原来每次她值日的那天,教室都会干干净净,原来他等所有人走后,默默帮她打扫卫生。
原来她挂在树上的书包不是被风吹下来,是他爬到树上帮她摘下来,还划破了手掌。
原来小学的时候捡到的那只流浪狗球球没有失踪,是他收养回家,养了十八年,小狗变成了老狗寿终正寝。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直到她追顾隋那天,日记戛然而止,被撕掉了几页。
笔记划破了纸张,他到底是什么心情呢?纸张上重重的划痕,还有褶皱的痕迹,一滴滴的泪痕干透了,还是在纸张上拓印了清晰的印记。
指腹摩挲过凹凸不平的纸张,掠过纸张上的划痕,千万种情绪在心尖翻滚,像是化成了一只无形大手,将她心脏生生捏碎。
“你追顾隋那段时间,他把这箱日记扔到了学校垃圾厂,我值日看到把它捡回来了,他说不要了,再也不要了,我把它抱回了家。”
“我一直在等,日记上的那个人打开它,我想我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