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品茶时,正中桌上燃着的檀香未灭,还有女郎们在冥思苦想。
紧跟在冯云之后写完的是马媚妩,而后是那六家女郎当中的一位,高雯第五写完。
“云妹妹好生厉害。”高雯近前称赞。
冯云腆笑道:“只是正巧了早些时候想过。”背过。
“运气也是实力。”
高雯一句话,让冯云多看了几眼。
“高姐姐写的是何诗词?”冯云问。
高雯清浅吟出。
冯云道:“好词。”
不是她识得的任何一首诗词,高雯不是穿越的。
高雯不以为意:“这算什么,远比不得云妹妹。”
“高姐姐这是涨他人威风?”冯云道。
“若是涨云妹妹威风,我可是颇为欢喜。”高雯道,而后又压低了声音:“云妹妹倒也无需谦逊,虽说是在宫中,但今儿个还是各有耳目的。”
高雯不着痕迹的往某几位女郎方向瞥去。
那几位女郎低声说着话儿,眼角眉梢正往冯云这边看来,看到高雯看向她们,那几位女郎好似不经意的扭头执扇轻语,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巧合。
“她们都是世家女儿,或是不知今日她们是否能得头筹,可最不愿瞧见的就是咱们得了头筹。”
“瞧她们看云妹妹的神色,就可知云妹妹于她们可是如鲠在喉。”
冯云沉吟:“高姐姐可有什么法子?”
高雯弯唇:“哪里有什么法子,只是她们既看不惯,就让她们更看不惯罢了。”
“不意外的话后面就是赏析琴艺,早些时候云妹妹半阙曲子已叫她们惊了,这回必然不会给云妹妹彰显之机,哪怕陛下有意偏袒云妹妹,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其实高雯不说,冯云也能猜测一二,当然陛下是不会偏袒她的,可先前她已经露了一手,想来后面就不会让她再有发挥的机会。
果然,后面召来了一位精通琴艺的大家弹奏,要女郎们赏析。
和阅读理解差不多,听完了之后写感受。
一曲哀怨愁绪,只叫众女郎们神色各异。
冯云早先在家连着听了三日,三日间也听了各种曲子,偏偏这种哀怨的曲子没听过。
宫里本就哀怨居多,何必又徒增烦恼。
可或许也是宫中女子们排解忧思的法子。
冯云心神一动,开始落笔。
*
暖房外,络绎的又有各家女郎的写好的册子奉上来。
这回冯云写的并不出奇,甚至还有些词不达意。
哀怨之心浓重会生出怨怼之心,故而宫中最不该有哀怨,自娱自乐,自寻喜乐之处也是别有洞天。
这说的好像独居一隅也能快活自在。
在众人眼中并不算上乘。
“这字,不错。”老祭酒叹道。
皇帝也在翻看着冯云所写。
还真是随了她的性子。
哪怕是遴选太子妃,也不曾改其志。
“这字,若非十几年的浸淫绝无此风骨。”皇帝道。
季子墨也没想到冯云竟能写出如此之字。
他以为对她足够了解,可今日方知,他不知道的还太多。
前几日的折子上,她的字还和此次所写大相径庭。
“她并无遮掩。”季子墨道。
因为遴选,她毫无掩饰,叫人一览无余。
可谓坦诚。
皇帝瞪着季子墨,迎来的却是季子墨更加清透的眸子。
皇帝咬着后槽牙,只觉脚疼。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脚疼。
公主拉着晏师也在看冯云的笔记,这回的是抄录所写,可早先冯云的笔迹,公主也是亲眼所见。
“没法放水啊!”公主叹道。
这回所写虽乏善可陈,可早先的表现她可是一清二楚。
即便没有蜂儿突然出现的锦上添花,冯云已然是名列前茅,再放水就只差直接给个头名了。
“皇兄怕是要被气死。”公主轻声。
晏师看过去,皇帝正和太子大眼对小眼,晏师转过视线,目光再度落到冯云的字上。
之前作画之侧会留有题款,可现在的字迹和当初全然不同。
这才多久?
即便和猎苑行宫的那次绘画之间也是天差地别。
“我要见一见她。”晏师道。
公主看到了晏师脸上的凝重。
“好。”公主应声。
……
暖房内,有宫监过来,每位女郎面前奉上一细卷。
细卷之上所写自己最想淘汰之人。
高雯立刻写上马媚妩。
“云妹妹,你若不写,也是便宜了旁人。”高雯道。
细卷上有写,被填写多者会有比试,比试失败也并无淘汰之说,但肯定会影响最后评分。
冯云也写下了马媚妩。
十二位女郎写完,由大监唱票。
冯云以五票位居首位,马媚妩三票,高雯三票,刘柔一票。
四人选出,由票数低者挑选对比之人。
刘柔挑上冯云。
高雯只能挑上马媚妩。
“早就听闻冯都尉是女子当中的豪杰,先前也想和冯都尉说话,只是人太多眼太杂,我的胆子也太小,只能借着这个机会和冯都尉亲近了。”刘柔笑意嫣然,似是真的想要和冯云亲近,看似也比高雯真诚。
“刘家女郎比我大上半岁,我便也冒昧称一声刘姐姐,我本是都尉,可到了这里,就和刘姐姐一样,虽之前从未和刘姐姐见过,但也早就听闻刘姐姐的女红之术冠绝京都,此番以对决论,刘姐姐莫不是正巧了想与我这惯会舞刀弄枪的比试女红之术吧?”
冯云笑语晏晏,语出惊人。
刘柔脸上的笑意瞬间微凝,旋又是叹道,“冯妹妹的棋艺必然精湛。”一语将军。
冯云笑道:“远不及刘姐姐轻描淡写之间的悄无声息。”
刘柔面上的笑意敛去。
冯云仍是笑的温润如水。
另一边马媚妩瞥着高雯:“你还真是处处找我的麻烦。”
高雯轻笑:“说的好像你没选我一样。”
马媚妩弯唇:“还真是选了你。”
高雯嗤声:“我就知道。”
马媚妩看了眼旁边不远处一边笑意清浅的冯云,另一边眸光清冷的刘柔,马媚妩道:“或者算你赢?”
高雯看着她:“马妹妹不会以为此次遴选只是那一个位置吧。”
马媚妩啧声:“高姐姐还真是诡计多端。”
“总比不得马妹妹以退为进,不劳而获。”高雯道。
马媚妩叹道:“如此,当真要比?”
“必须比。”高雯道。
两人对视,彼此目光中已有刀光剑影。
……
隔着屏风花间,还有暖房中隐隐飘出的琴筝之声,众女只看到四女彼此之间说了几句话,而后很快就有比试的消息传来。
四女,两两比试,都是女红。
各有香囊,在香囊上绣制小图,一炷香为时。
众女郎目光所落,大都是在冯云所在。
没听说过这位镇国公府的女郎擅长女红,只听闻另一位镇国公府的女郎擅长。
如今,这位可能成?
对面的刘柔年岁与冯云相仿,举手投足间已是大家风范,而冯云穿针引线也是慢中有序,但一眼就看出来手生啊!
虽然旁边高雯和马媚妩也是针脚细密,毫不逊色,可真没多少人留意她们。
冯云看着手中的香囊,身后众数视线,如芒在背。
她知道她们想什么。
她也是真的手生。
系统里面没这一项。
她自己也没练出来。
本想着自己一开口就点破了,刘柔能放一马,结果人家丁点儿不放。
遴选太子妃,好不容易她落下乘,决不能给她机会啊!
换做她,她大概也不会放水。
天可怜见,没说比这一项啊!
……
暖房外。
“咳咳。”镇国公连着咳了几声。
旁边四周的众人都看过去。
里面的比试外面已经听说了。
虽然都知道那位镇国公府的女郎君很厉害,可女红这活儿从没听说过那位擅长。
打蛇打七寸啊~
还是刘家有手段。
镇国公淡淡扫过四周,各处的目光连忙转过,即便不经意对上,也是恭敬有加。
“威风啊~”老祭酒呵呵笑道。
镇国公冷笑:“若是他们知道我命不久矣……”
“怕是会不要命的扑上来咬上几口。”老祭酒道。
镇国公低垂眉眼,周身更寒。
老祭酒看向皇位所在,吟喃:“他们没这个机会。”
皇位之处,皇帝和太子对视,旁边五皇子季洛抓耳挠腮似乎想要说什么。
“是父皇的主意?”季子墨。
“你以为会难到她?”皇帝。
“是会伤了孩儿。”季子墨。
皇帝咬牙:“若是成了,她就是太子妃。”
季子墨盯着皇帝:“五郎,记住父皇说的话。”
季洛立刻道:“是,记住了,父皇说了,只要镇国公府云郎君过了此关,就是太子妃。”
皇帝拧眉,忽的感到不对劲。
怎么能应下的如此之快。
季子墨目光直视皇帝:“我相信她必然有所准备。”
皇帝扯了下嘴角,他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准备的……
这时,外面有脚步轻快迈入。
正是传达暖房消息的宫监。
高德大监连忙过去,那宫监低声附耳,高德大监听着脸上神色莫变。
季洛季子墨皇帝三人盯着高德大监,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边一直盯着皇帝太子几人的众人也都盯过去。
殿内的轻声细语都清淡小了许多。
但并没有人在意。
不多时,宫监退下,高德大监到了皇帝太子季洛跟前。
“禀陛下,成了。”
……
香囊上刺绣,宛如在纸绢上作画。
作画要留白,刺绣也要布局。
绣针仿佛画笔。
冯云莫名的就悟了。
她的针脚不如旁人,就用虚点之法,好似晕针之法,金珠捏成细线,随着针脚潜入,同样的针线,旁人即便绣出仙女也是平平无奇,而她哪怕是几株小草也是金光熠熠,再有晕针之效,仿佛被风儿吹拂过一般。
短短一炷香,她的绣品竟堪称大家之作。
众女郎都无话可说。
怎么她绣出来的有金粉金碎?人家是用金珠揉捏的,有本事你也来啊?
可就是没本事。
自己也带着珍珠,有能耐把珍珠捏碎了也成啊!
“取巧而已,也幸得刘姐姐要比试女红,只是若当真有望能入宫,想来也是用不上。”冯云仍谦逊。
刘柔弯唇浅笑,心头几乎要滴出血。
高雯轻叹一声,还未开口,马媚妩先惊赞道:“若有巧夺天工之艺,当真是叫我等羡慕的呢。”
“这当是冯姐姐最拿不出手的吧。”方茜睁圆着眼睛赞道,“早先就听族里表兄说冯姐姐是最厉害的,原来我还不信,这回见了可是由不得不信。”
“可不是么,听说画作更是一绝,闻名大乾宫廷画师裴仁裴画师大人还是冯妹妹的同门师兄呢。”
“……”
赞美之誉不绝。
早先聚在一起的几位高门贵女们也都是惊叹之色。
几乎就要插不上话的高雯哑然。
*****
从众女郎进入暖房到几位女郎的绣品被送出暖房,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众女郎们各自歇息,好不容易有了空闲的高雯正要去寻冯云,先看到有宫婢寻到冯云,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冯云起身离座。
高雯悄然跟在后面,却是刚出了暖房就被人拦下。
前行的冯云知道高雯在后面跟从,却也不以为意,宫中护卫耳目众多,若是还被高雯跟上,只能说她这个统领不称职,冯云拐过御花园的几道亭廊,看到了猎苑行宫时曾在那位长公主麾下护卫的宫婢,冯云微微行礼,宫婢退避让开。
冯云再往前,看到了晏师。
“见过晏师,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
晏师看着冯云,眸光渐渐深谙。
公主看看冯云,又看看晏师,忍不住上前,正要开口,听着晏师道:“你会很难的。”
公主闭上嘴,她知道晏师总会口出惊人之语。
冯云也知道晏师的眼光不同寻常人。
“若是有人为了晏师不惜与家人力争,而晏师也对她心有所念,那晏师要不要尽力的做些事情呢?哪怕以后会很难。”冯云问。
晏师长袖微笼,没有看向一旁的公主,公主却已经被冯云的这句话震动了心神。
“只凭着这句话,不管皇兄怎么想,在我眼里,你,冯云就是太子妃。”
公主铿锵有力。
冯云粲然如花。
“不管晏师怎么想,在弟子眼中,公主殿下就是师娘。”
晏师:“……”
卖得这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