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虽说祖上很阔,但,他这一脉,终归不是嫡系,分支再分支,到了这里,已是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了。
年幼家贫,到了现在,家中仍旧羞涩,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奔赴长安,还要用命,去战场上搏一搏。
更别说,他家了,甚至整个河东道,估计能一天吃三顿饭的人家,都少的可怜。
张楚对这个答案,并没有任何意外。
“整个大唐,除了神仙里,某家估计,再找不出来第二个地方,可让百姓一天三顿都吃上饱饭。”
“其实,神仙里在去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估计一天能吃上一顿饭,也难。”
“这一路,其实变化层次,是非常明显的。”
“我走到长安,我能感觉得出来,长安百姓的生活,已是有点要被神仙里撇下了。”
“然后我到了北山县,北山县的百姓尽管现在在奋起直追,但,生活条件,还比不上长安和万年两县。”
“等我路过咸阳的时候,又觉得,这咸阳还比不上北山县呐。”
“再朝西走,经过户县,这户县,又比不上咸阳。”
“过了户县,到了武功,嘿,这武功都有些看不出来是京兆下的县城了,比户县更是不如。”
“出了京兆府,到了这岐州地界,说实话,我都以为,到了什么荒原之中。”
“岐州啊,可是紧靠着京兆府的州县,这一路,经过眉县,岐山,凤翔·······”
“距离长安越远,这生活情况,就越是低下,这,可还是属于关内道啊。”
“也算是天下最富饶的地方。”
“真不知,进了陇右,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所以,看到这些,我倒是觉得这一趟,来的不亏。”
张楚咽了口唾沫,诉说着这一路的见闻。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一刻,张楚也是彻底的领略到了。
尽管,上一年,他是从河东道而来,但,那时的情况和现在,终归还不一样。
那时候,河东道受灾,百姓凋敝,终归不能反映真正的情况。
毕竟在灾难下,什么事都会放大,都会发生。
而现在,关内道可没有报什么灾,更没有什么难,甚至,户部那边的消息,张楚也听说过,去年已是丰收。
可,丰收还是这般景色,让张楚对这个天下的认识,深了很多。
张楚甚至都有些不敢想,陇右道的景色,又是什么光景。
薛仁贵沉默了。
将军说的这些,他能理解,可,相比于战争,相比于杀敌,将军说的这些,却更难,难如上青天。
“刚才,我给你说神仙里,我给你说北山县。”
“其实也是想说,只要有心,只要带着百姓走对了路,百姓也是可以一天吃上三顿饱饭的。”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太平,若是不太平,好光景,不用想。”
张楚伸了个懒腰。
他有些累了。
站起来,薛仁贵一时间似乎有些失神,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好好休息,过了今天,鬼知道咱们要经历什么。”
“我,你,都是第一次上战场。”
“养精蓄锐!”
张楚说罢就走了。
薛仁贵骤然起身,不过,这次他没有跟上,目送张楚,望着那背影,最终消失于月光下。
将军,好像说了自己来战场的原因,又好像没说,但,薛仁贵心中,却是能感受到,那一份,热忱。
为天下而战。
为天下人而战。
天下百姓,真的能够一天吃上三顿饭么?
薛仁贵不知道,但,薛仁贵却也很清楚,神仙里,确实做到了。
他去过长安,自然没少听说神仙里的事情,虽说没有亲自去过神仙里,但········
这天下,若是真的看起来,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神仙里’呐?
咕咚!
薛仁贵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手里的钢枪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出了微微嗡鸣!
似是风声,浩荡的枪缨。
也好似年轻的薛仁贵,心里寻到了一汪清泉而发出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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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说的没错。
大军这一夜确实是睡了一个好觉,而当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传令兵便发来了消息。
收拾行囊,准备开拔!
顿时,军营之中,微微起了慌乱。
也就在深夜,趁着月光,大军开始动了。
在草原上,少不了夜战,更也少不了夜间赶路,所以,李公他们好似是要让大家提前适应下节奏。
当这一次动起来,张楚显然能感觉到,行军速度骤然提升,而三天后彻底进入陇右后,行军速度,又增了数成。
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了。
而他在陇右道见到的光景,却是一言难尽·········
尽管,张楚心里也知道,陇右道绝对比不上关内道,而且随着从长安出发后,见识了京兆府各地越来越差的光景后。
张楚心里,也是一再放低自己对陇右道的期待。
可,就算如此,这里的光景,和张楚所想的,还是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神仙里北山县的百姓,算是过的是生活,陈仓这些地界的百姓算是活着,而这里的百姓,可以称之为求生。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对吐谷浑的距离越来越近,张楚已经是彻底的无言了。
因为,到了六月中旬,大军过了兰州这座城池后,往西,竟,很少见到百姓了。
百姓,跑了!
他们很慌,他们也很乱,当大军经过,原本还顶着烈阳,在看上去并不算肥沃并且还有些嶙峋的田野上耕作的农夫,他们跑的很仓惶。
就连视若性命的农具,都顾不上带。
再往西,估计连一个百姓,都看不见了。
张楚心底,有些发寒。
虽说,这一战,户部出了大部分粮食,但大军所路过的各州县,也是有义务提供军粮的。
而,这些军粮,就是这样的百姓,一粒一粒,从土里刨出来,一粒一粒的再送到自己面前。
这些粮食,可都是从他们牙缝里挤出来的。
嘶·········
张楚坐在马背上,望着这一切。
陇右道的光景,让他心底,第一次感觉,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