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进了长安的时候,此事正传的沸沸扬扬。
都不用打听,已经开始归家的百姓,三五成群的,都是在谈论这件事。
暮鼓响起,张楚有些微惊。
这件事,玄空不曾给自己打过招呼,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势入局。
至于玄空心中怎么想的,张楚自然明白一二。
李淳风找自己论道,他便寻李淳风论经!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招倒是釜底抽薪了,两家直接变成了三家,毫无疑问,冬至论道一事,充满了变数。
李淳风不可能拒绝的。
这一次他找上自己,本就是为了让道门声望再上一层,若是拒绝了,不论如何,百姓起码谈论起来的时候,都会打趣几声道门怕了,他这个道门行走对佛门佛子心生恐惧。
李淳风狂傲不羁,怎能忍受得住这般非议?
更别说,这一场论道,他李淳风就是让天下百姓看的。
若是论道结果还都没有出现,就已让百姓起了非议,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民释道。
呵·······
倒还真是有些意思。
张楚嘴角微翘,似乎这件事,开始变得好玩起来了。
而此刻。
当李淳风得到消息,便急匆匆出了观门,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和玄空照面,只看到了玄空留在观门上的那一张‘战书’和无数吃瓜的百姓。
佛门信徒和道门信徒,在这一刻也摩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显然,谁都不服谁。
不过,李淳风倒也无惧。
他命人把这张‘战书’,直接悬挂在了自己命人张贴在旁边墙壁上,于张楚论道的告示一侧。
佛门的强势插入,毫无疑问,让这一场本就开始撩燃全城的烈火,更好似再浇上去了一桶火油般,烧的更旺了,把长安这个城池炖煮的更沸腾了。
九成宫内。
烟雾缭绕,烛火通明,宽阔的地板以玉石铺就,成一八卦深邃之图,富有道韵,肃穆敬立!
而八卦之中,一桌一案一蒲团,一笔一砚一卦象。
蒲团之上,盘坐一须发老者。
老者身着发白道袍,手捏道诀,闭目养神。
李淳风是用一种极为小心的步伐,缓缓走进来的,好似羽毛飘落,秋叶归根,没有丝毫声响。
在外狂傲不羁,好似无人可入自己眼睛的李淳风,此刻,却是恭敬无比。
“天师。”
李淳风轻轻唤了一声。
顿时,眼前这老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在大唐,能称之为一声天师者,除了袁天罡,再无他人。
“这一次,你有些过了。”
袁天罡睁开了眼眸,虽是年岁已长,可双眸却是熠熠生辉,好似燃烧着六丁神火般,可看透人世间一切虚妄。
“佛门入局,此事,已超出你的掌控。”
李淳风闻言,自信一笑,丝毫不惧道:“区区佛门佛子罢了。”
“这玄空和尚,之前,不过只一小僧而已,不知是谁暗中操纵把他抬入佛子之位。”
“不论是论道还是论经,天师,淳风自认,无人是我的对手。”
“玄空不行,惠贤和尚也不行!”
“能让贫道多看一眼的,也就那位远走天竺的玄奘和尚,可惜,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长安。”
李淳风想起了玄奘,若是玄奘能够平安归来,带来经书,这将是道门最大的一个对手!
袁天罡叹了口气。
看了眼李淳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也知道,道门重担,落在李淳风肩上,他的压力也很大。
自己老了,老神仙虽也为道门中人,可好似已独立了出去世人只把老神仙当成了得道神仙,谁还会在意老神仙的根脚?
听说,有些寺庙里,也已为老神仙度了金身。
他沉默了下。
“明日,孙老神仙就回长安了,你跟我去拜访下。”袁天罡又道。
李淳风闻言,有些吃惊,第一次露出了崇拜之情:“天师,老神仙来了?”
他亢奋,立马行了个道门之礼:“好,明日一早就来。”
李淳风告辞了。
袁天罡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了桌上的那个卦象上。
他为这次论道,占了一卦,可卦象········
他竟然有点看不明白。
上乾下坤,左离右坎,兑震巽艮,八方归位?
这就是八卦的先天位置。
离谱,最后占卜出来的结果,竟就是先天之位?这代表什么?
之前,自己推算儒释道三家气运,皆是有不同反应,可现在······
这是算不出来了?
还是说,守正得一?也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娘的意思。
袁天罡望着这卦象,久久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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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
夕阳已是落下,皓月星辰皆是隐去,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寒风呜咽,好似远方有千军万马奔腾。
窗内,炭盆燃着,暗淡烛火轻轻摇曳。
虞世南披着大氅,坐在案桌后,望着面前的秦川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落笔。
他有些犹豫。
也有些纠结。
李淳风和张楚的事,他听说了,今日佛门玄空的事,他自也听说了。
城中的许多流言,他也都听到了,大家议论纷纷的皆是民释道,儒学似是已经被遗忘般,无人提起。
这让虞世南颇为心急。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李淳风的算计之举,竟然扯出来了三家论道之事。
这一次,仿佛民释道要平分天下气运,儒道,已是不昌!
“三家论道,如此盛事,已不仅仅局限于长安,到那一日,洛阳晋阳这般城中贵人肯定都会前来观礼,不会错过。”
“若是儒道无人参与,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行!”
“绝不能如此!”
“就算儒道被民学有些冲击,可,天下之大,儒生仍众,若是没有儒道身影,对儒学影响太大,会伤天下儒生之心!”
想到这里,虞世南已下决心,他提起了笔。
“颖达兄,一别数日,家中可好?身子可还安康?自你走后,长安风起云涌,却不停歇·······”
“········”
“若观其信笺,心有所感,望颖达兄,日夜驰骋,世南及天下儒生,甚盼!”
当笔锋落下的时候,虞世南重重吐了口气。
不论如何,这里的情况,都得悉数告知山东。
手指有些颤抖的把这封信封好,只等明日一早,便十万火急送出去。
三道争锋?
不!
虞世南期盼着,四家齐首。
这才当是人间盛世,若儒道缺席,怕是自己将会抱憾终身。
当然,肯定不仅仅是自己·······
虞世南做好这一切,望向了窗外,同样是久久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