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沙看着推门进来的未初，外面雨下得非常大，未初似乎也没有用魔力隔绝雨水，整个人都像只落汤鸡，不住地往下滴水。沙就算再不了解人类的情感，也知道这个时候未初的心情一定是在崩溃的边缘痛苦挣扎。
他强作镇定，向父亲告发了真正的凶手，而对于他来说最为亲近的子初和甘草，甚至包括自己未曾谋面的嫂嫂和侄儿，都死在了自己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妹妹手里，换做是谁都不好受。
未初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走进房门的一瞬，便张开了双臂，下一秒，沙就被未初轻轻搂入了怀中。未初的衣服和头发都在滴答滴答滴着水，沙的衣衫很快就被浸湿，但是谁也没有松手，而沙也轻轻抬手，搂住了少年人脆弱的肩膀。
那双肩膀在止不住地颤抖。
伴随着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只有瓢泼大雨的雨声在耳边响动。未初忘记关上了门，雨水随着风呼啸着涌进来，沙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门便缓缓关上。
而沙也忍不住突然怔在了原地。
他的左手小臂，似乎也和自己的左手一样，完全没有感觉了。也就好在只是小臂，大臂还能够帮助行动，但这也印证了沙的猜想——他的副作用开始了。
为了在酉初的记忆深处寻找真相，沙在她的记忆深处潜入了太久，远远超过了一炷香，甚至将近三炷香的时间，并且触碰到了记忆窥探的最大忌讳之一——深入了记忆人的潜意识。
这之后，他似乎只要使用任何一点点魔法，就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直到最后，他将会成为一个只能够思考的行将就木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沙暗了暗眸子，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只是左手而已，没有什么重要的。他最担心的，还要属蜕鳞的后遗症。毕竟，历任的沙之中，有不少都是窥探记忆过深最后努力克制的，但是蜕鳞仪式被打断的沙，可是六千年来闻所未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初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身子的重量也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了许多。沙知道他精神到了极限，加上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这是昏睡了过去。看了一眼窗外的雨似乎也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止的迹象，未初既然回来，想必皇帝那边应该已经捉到了酉初吧。
沙合上眼，细细感受着皇宫里的气息流动，雨对自己的感应有些许影响，但好在，不知道是因为皇家亲卫回收了那根渐宽带，还是因为荼一息尚存——后者的可能性应该微乎其微，沙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荼的气息。
沙转过头来，未初还在自己的肩上小憩，他的眉头没有舒展，依然紧紧皱着，即使是梦境里，也在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它咬得发白。沙伸出右手，将沙身上的雨水全部消除了，将他的衣服也恢复成了没有被浸湿的状态，虽然不求能够让未初舒服地入睡，但无论如何也能够让他获得片刻安宁。
沙努力试图移动自己的左臂。
现在，是整个左臂都无法活动了。
有些草率了，之后要更加注意了。
而他转过头，却刚好和未初的双眼对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沙感觉到熟悉的骨子里的恐惧，但面上依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破绽，而是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轻声问道：
“这就休息好了吗？”
未初没有说话，他其实是突然感觉身上的湿润没有了之后惊醒的，长久以来在骑士团风餐露宿，他一直都没办法睡踏实，而他睁眼，正好看到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左手。
“嗯。”
未初的声音闷闷的，沙身上很好闻，他还不想离开他的肩头，只要有这个香味在，未初就不会情绪崩溃，就像是为他特制的安神香一般，只要沙在身边，未初就能够安心。随后，未初飞快地伸出手来，掐了一下沙的左手。
“嘶——痛，怎么啦？怎么突然掐我？”
沙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有些埋怨地轻轻揉揉自己的手。
可是未初却看出来了。
沙从来不会露出来这样吃痛的表情的。
沙在说谎。
可是...为什么？
未初相信沙有自己的打算，他选择配合他装傻，弯了弯眉眼。
“抱歉...我还没有醒，看到沙，我就清醒了。”
外面的雨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未初也就同沙说了皇帝黎以廿对酉初的处置。皇家亲卫已经将黎酉初抓捕进天牢严加看管，她在宫中养的一切植物还有所有物品都被严加看管，等待筛查。黎酉初被发现的时候一直在昏睡，目前还没有苏醒，黎以廿邀请未初和沙两个人一同审问她。
荼的尸体...因为体积过于巨大，加上会引起恐慌，或许需要之后沙自己过去移动或者处理了。
沙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
话毕，沙犹豫了片刻，再次开了口。
“未初，明日一早，我需要你和我去一趟皇城门口。”
未初似乎有些惊讶，他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按了下去，点了点头。
他们都无条件相信彼此。
沙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一点放松的意思，他怎么能放松呢？如果真的按照他所想，人魔和平的时代或许终将到来了。
但他的时候，估计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