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岩军正死战,一个个力竭将亡的军士,让战友将自己抛起,然后运转元素力,最终带着一小片魔物。
可即便是用了这法子,死伤也随着水涨船高,战况更为惨烈之后,魔物的数量却是不减反增。
都尉大人立身队伍最前方,回头看了一眼多数都身上负伤的众军士,接着猛然再回头,双目死死盯着那战场。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残阳映照大地把血衬得更红了几分,天上猩红,地上也红,两相呼应。
都尉大人拿着的那杆长枪,枪杆已经被血所浸,白缨枪变成了黑缨枪,漆黑如夜,不寒而栗。
数之不尽的魔物,仍旧前仆后继地向前,它们仿佛真的杀不完一般,远远望不到大军的末端。
“点上火把,连夜死战!”
都尉大人已经无法大喊,嗓音沙哑地通知身旁的军士,接着眉头微皱,连忙咽下喉咙中的腥甜,没有吐出来。
那名军士称是,然后向着周边通知,再让他们传出去,达到通知全军。
一传十,十传百,直到众人都点起火把之时,都尉大人又再一次回撤而来,立身于那人员只剩下不到十人的战车最前。
千岩军的数量,正在经历断崖式的减少,每一次在回撤之时,都有余力不多,自知难以救治的军士,要求跳车一死。
如此一来,战车越来越轻,但攻势却越来越弱,从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到如今需要绕着大魔物走,前后对比强烈。
这也属于无奈之举,毕竟就算留下来,他们的生命也没有多久了,同样是被魔物撕成碎片,他们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去,引起惊雷遍地,葬下更多的魔物。
但是眼下,人数已经不足以再做如此的牺牲,战车经历这多次的冲锋,已然多处受损,再乘下去,危险很大。
经过短暂的沉思,都尉大人命令所有人下车,斩断马匹车辆之间的缰绳,想将战马都放走。
谁知众多马匹在没了缰绳的束缚后,那富有灵气的双眼,望着挂彩受伤的众军士,这群人是它们平时最亲近的存在,没有之一。
都尉大人见马匹没有离开,瞥了眼就要攻来的魔物大军,让身旁军士赶紧将这些战马赶走,这样在死战之前,尚能为军营多留下东西。
可是任凭这些军士如何拉扯缰绳,挥动马鞭,也只见战马长啸,不见它们四下奔逃,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名军士转头,为难道:“都尉大人,它们这是……不肯走啊。”
都尉大人深深叹息,只能面向西边,面向距离不足二十步的魔物大军,声音嘶哑,怀有坚决。
“那就算了,共同死战!”
那名军士高声附和:“死战!”
连番战斗下来,都尉大人的脸色苍白,唇角破裂,他的双眼仍旧决绝,却是有深深的绝望埋藏。
难道他们璃沙郊的众多军士,真的要葬送在这里,无一生还么?
这个念头产生之际,都尉大人手持长枪,扎死了一头丘丘人,接着引领众军士,列阵拼杀,无所畏惧。
那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但却绝不会坐以待毙,去苦思一个答案,他要带着剩下的弟兄冲杀,杀出一条血路。
若无归,便无需归!
一瞬间,懂得了此时只得背水一战的众军士,举枪而冲,奋力厮杀,势如破竹,不畏死亡。
他们从站在这里时起,就明白一定会有人死,也明白那个人很可能在某一刻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此时更是奠定了这个想法,只能死战,只能不退。
不怕死的势头下,绽放着生命的强大,他们硬顶着魔物的攻势,嘶吼着,满身是血,以长枪回击,一刻不曾停歇。
这是在拼命,是死前发挥最大价值的唯一方法,同样是死去,同样会死无全尸,但他们不想孤单的死去。
也是因此,每一位千岩军在察觉自己大限将至时,有神之眼的就释放最后的元素力,去灭杀掉周围的魔物,没有神之眼的,以血肉之躯直上,顶着魔物前推。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在死前多护住了一步阵地,让这片战场,可以多坚守瞬息,然后浩然死去,成为地上残骸的一员,永远地留在了此地。
千岩军们在浴血奋战,那群不肯远离的战马,也同样如此。
它们凭借自己的身躯,在魔物大军中,横冲直撞,然后发出最为响亮的鼻啸,泯灭于群魔之中,迎来生命的尽头。
有千岩军已经杀得忘我,张嘴嘶吼,浑身是血,双目中满是血红,只顾得前冲,脚下动作不停。
随后,他被一头丘丘暴徒当头一斧,轻而易举地劈作两半,再没了声响,倒向两旁尸地。
如此血腥,如此残酷的一幕,是这片战场上的常态,七千名军士本就消耗许久,剩下一半有余的数量,如此仿佛永无止境的厮杀,更是使得他们疲惫到了极点。
只凭着最后的一腔孤勇,还有可死不可退的念想,千岩军们又力斩数千魔物,但他们的人数,也只剩下不到寥寥两千的程度。
负伤的都尉大人身影,在开始厮杀后的不久,就没人再见过,他们心知肚明,但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长枪递出再收回,重复不断,奋勇争先地杀戮。
战场上的小小一角,身前中箭两处,后背的大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汩汩涌出的少年,正是苏平。
面对这般严峻的战况,他运转着无名运气法门,躲过了数次生死危机,还救了两回并肩作战的宁琏,后者也救过他,二人齐驾并驱,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总算没死。
宁琏面色苍白,右脸上有一道深邃的伤口,将面部都贯穿,险些就伤到了右眼,若不是他经验丰富恐怕早被刺穿颅骨而死。
不止如此,他身上也有被木棒敲击,弩箭射中后的伤痕以及残留,遍体鳞伤,却屹立不倒。
宁琏身上的神之眼,再一次焕发耀眼光幕,将身前十来只魔物,瞬息冰封,接着不用击打便是破碎消失,威势骇人。
只不过这一击过后,他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如同死尸一般看不出分毫血色。
苏平面色凝重,双手虎口处崩裂,鲜血不断外溢,身上多处受伤流血,让他只能在运转法门的同时,留出些仙力覆盖伤口,起到勉强止血的作用。
“还没找到岩川吗?”宁琏在一枪贯穿一头丘丘暴徒的头颅,收枪换气时,赶紧问道。
苏平闪身躲了一支弩箭,然后急声回答:“还没有!”
“接着找。”
宁琏凝聚出数块冰锥,射向那些丘丘弓弩手,但由于身上负伤,以及这是战场的缘故,只灭杀掉了其中四只,还剩下一只被苏平干掉了。
苏平翻身腾挪,又一枪递出,接连贯穿过了两头丘丘人,接着以长枪在身前,双脚奋力前蹬,清扫一切挡路的魔物。
他在前开路,宁琏紧随其后地跟上,长枪随着双手旋转,挑飞或扎中两旁涌上来的魔物,真正的杀出一条血路。
另一边,岩川也福大命大地还活着,只是那情况不容乐观,嘴里不断往外咳血,并且双手的血肉已然模糊。
牙咬碎了的他,最终没能忍住口中的血瞬间喷出,溅在一头火棍丘丘人面具上,与那红色的皮毛分不清了。
紧接着,一杆长枪捅去,贯穿了其心脉,只听得岩川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真衬啊……”
“岩哥,你在说啥啊?”小年轻军士,脑袋上绑了一块布条,渗着鲜血,小脸惨白又沾着土灰。
“没啥,继续杀。”岩川咽了口血,抬枪就冲,又斩下两头丘丘人,但已是强弩之末。
一头丘丘暴徒挥动巨斧,斧刃破空袭来,眼前事物都有些恍惚的岩川,自然躲避不及,但这一斧子也没砍在他身上。
“岩哥,我先走一步了!”小年轻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斧子,把长枪捅进那头丘丘暴徒的心脏之后,再无声息。
“臭小子……”岩川一骂,顿时气血涌上喉咙,连喷了两大口血,气若游丝,含糊不清道:“我都这样了,还救我干嘛?”
没人回答出他的问题,一是没人听见,二是就算听见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有眼看着数之不尽的魔物将他包围,他却突围不出了。
就在这时,两杆长枪横扫而出,崩碎周围丘丘人的脑袋,然后其中一人拉起了岩川,另一人在前开路。
“这是……”岩川努力地睁着双眼,勉强看清了前方那人厮杀的勇猛身影,他喃喃道:“是苏平,那背着我的……”
“是我。”宁琏淡淡回答,一手抓着他,一手持枪免得被魔物近身。
岩川咧嘴一笑,又吐了口血,喷在宁琏的肩上,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抱歉啊,不过死前被宁背了一下,也算值得。”
“别死,你得活下去!”宁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岩川刚想回应,却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云霄。
“吼!”
原来是前头出现了一头岩龙蜥,苏平持枪应对着,腾挪的身体虽有些迟钝,但也足够避开这头大魔物的攻击。
与此同时,又一头岩龙蜥袭来,从他们的背后,岩川仿若回光返照一般,挣开了宁琏的手,甩掉自己的长枪,往后扑去。
以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挡住那头岩龙蜥瞬息时间,让宁琏得以反应回身,在悲痛中递出蕴含元素的一枪。
他的伤势也很重,这一枪只捅伤了那头大魔物,没有做到一击毙命,宁琏忽然闪过个念头,要死了?
“宁琏!”斩杀掉了前边那头岩龙蜥,他连忙回身赶去,全力一枪捅杀了那头岩龙蜥,同时手中长枪爆裂开,断裂成数块。
宁琏没死,被他护住了,可岩川的折损已成定局,无力回天,无药可救。
苏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队里的弟兄死在身边,他又赶不及去救,又是岩龙蜥。
“啊!”苏平大喊,有对魔物的痛恨,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以及升腾起的无尽杀心,染红了他本就红着的双眼,很是妖异。
他拿起了岩川掉下的那杆长枪,带着宁琏,扫开周边魔物,掠身而走。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又忽然火光四溢,战车行驶在地上的响动传来,这绝不是此地守军的车辆,因为他们的战车早就拆卸,无法行驶。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