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细雨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方砚台,旁边的宣纸上放着一支毛笔。
而她手中拿着墨锭,正在磨墨。
小纸趴在宣纸上,满脸为难。
怎么办,它说还是不说?
说吧,细雨肯定要生气。
可是不说吧,细雨又真的很恶心呀。
哪有这样的人呀?磨墨需要一点点水,可暗室里没有水。
细雨身上没有水,又懒得出去找……她竟然,竟然直接朝砚台里吐了两口唾沫,拿唾沫磨墨。
这操作,当场就把小纸给震住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
幸亏苗掌柜没跟着来。
苗掌柜爱洁,看到细雨这般不讲究,嫌弃她可就不好了。
哎,可惜了这方砚台。
好端端的却被细雨吐了口水,脏了脏了,砚台脏了。
小纸正可惜砚台,突然愣住。
等等,细雨在红柳村给它画脸时,用的是哪个砚台?是不是这方?
那等到下回细雨再给它画脸时,她会用哪方砚台?是不是还是这方?
小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要啊!
它不要用这个砚台画脸!
怎么办?
它要怎么样,才能说服细雨——下回给它画脸时,换个砚台用?
细雨磨着墨,瞥了小纸一眼。
奇怪,这家伙怎么一脸的纠结,为难,欲言又止?
又用不着它想办法破解葫芦,放出里头的魂魄。也用不着它研究木雕身上的阵法……它纠结为难个毛啊?
一个小纸人,戏要不要那么多?
“小纸,你在想什么呢?”
小纸冷不防被细雨问到,脱口而出,“细雨,我以后不要用这个砚台画脸!”
细雨眨眨眼。
“你本来也不是用的这个砚台画脸……”
等等,不对!
细雨眯起眼,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小纸——”
拉长的声音,令小纸缩了缩脖子。
“你为什么不想用这个砚台画脸?”
小纸装死中。
细雨瞥了一眼快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纸,又低头看看磨了一半的墨汁,脑中灵光一闪,醒过味来。
“好哇,小纸,你这家伙,你竟敢嫌弃我!”
细雨抓起一旁的毛笔,蘸了墨,举起笔就朝小纸的脸上画去。
“哼,我现在就给你画脸!”
“不要!”小纸大惊失色,整张纸紧紧趴在白宣上,头都不敢抬。“细雨,你欺负我,欺负我,我要告诉师父……嘤嘤嘤……”
“嘤个毛!”细雨把毛笔架到砚台上,“有眼泪吗就嘤嘤嘤?”
小纸顿了顿,嘤嘤声更大。
“哼,这么能嘤嘤,刚才我找不到水时,你怎么不嘤嘤出两滴眼泪出来?”细雨骂道,“不许嘤!”
暗室里安静下来。
细雨哼了一声,继续磨墨。
趴着的小纸慢慢抬起头,看到细雨在地上重新铺了一张白宣,正对着木雕在纸上画着什么。
它好奇心又起。
慢慢朝细雨爬了过去,“细雨,你在做什么呀?”
细雨正聚精会神,绘制出木雕胸口残余的阵法。
直到一笔画尽,她停下笔,才开口,“这木雕身上的阵法,有点像引魂阵。”
“引魂阵?”小纸是个很称职的捧哏,“什么是引魂阵?”
“引魂阵,当然是能吸引魂魄的阵法。”细雨摸着下巴,“这木雕既然是按那老邪道的模样雕的,身上又刻有引魂阵……引的魂说不准就是老邪道自己的魂魄!”
“什么?”小纸吃惊,“他,他有病吗?把自己的魂魄引到这木雕身上,做什么?”
细雨啧了一声。
“邪道嘛,正常人就不要去揣测邪道是怎么想的啦。”
她继续摸着下巴,“嗯,依我看,那邪道把魂魄附着在这木雕身上,木雕身上又有梁越城百姓的一魂两魄,魂魄对魂魄,更容易吸收?”
小纸侧目。
细雨自己说着正常人就不要去揣测邪道的想法,她却揣测个没完……难道说,细雨不是正常人?
打了个哆嗦,小纸眼观鼻,鼻观心。
“细雨,你研究引魂阵干什么?”
细雨嘿嘿笑起来。
干什么?
若真是引魂阵……那就有意思了。
“等着,这木雕身上的引魂阵有变阵,等我把引魂阵补全,把那邪道的魂魄给引过来!”
嘿嘿,老邪道不知为何,突然跑得没影没踪。
可惜,他制的木雕人像却突然又飞了回来,自投罗网。
有木雕人像在,她逮不到老邪道的肉身,捉住他的魂魄也一样嘛。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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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屯万城。
客栈上房中,两名小道童手忙脚乱,才将云章真人给抬到床上。
云章真人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莫名其妙从床上跌下来摔断了腿不说,一条胳膊也突然断成了三截。
可是,明明没有人动他。
此时,躺在床榻上的云章真人,脸色腊黄,疼得哼哼唧唧 ,哪里还有平日得道高人的模样。
突然,躺在床上的云章真人圆睁双眼,完好的那只胳膊,抬起手掐住了自己喉咙。
两名道童大惊失色,慌忙扑上前,拉开了云章真人的手。
“真人,真人,你怎么了?”
蓦地,云章真人喉中“呃”的一声,口中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身子随即一软没了动静。
一名道童吓得跌坐在地,牙齿咯咯作响。
“真人,真人……死,死了?”
另一名道童胆子大一些,他伸出手,放在双眼圆睁的云章真人鼻子下,试出有微弱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没死,还有一口气。”
跌坐在地的道童已经满脸是泪。
“怎么办?还剩一口气,那万一这口气没了呢?要是真人死了,咱们两个绝对逃不了干系!”
试探鼻息的道童站在床榻旁,面上神色不定。
“趁着真人这会儿动弹不得,拿咱们没办法……咱们赶紧收拾东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