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的中世纪古堡,依旧明光烁亮。
可这锃亮不同于万家灯火,不似于辉煌敞亮,反而犹如点点繁星汇聚成河,忽明忽暗,如同鬼火般闪烁。
城堡高墙巍峨耸立,石无缝隙,墙顶雕琢的浮雕,一切都显得愈发云迷雾锁。
高墙外头路边,一辆车缓缓停在那儿,前照灯和尾灯还没有暗下。
车上。
商染右手抬起伸向左臂,然后随意扯了扯打结的绷带,借着古堡门楣顶上落下的光,她顺便撩眼瞥向了大门那儿。
下一秒,上面的涅盘凤凰图案进入她的眼帘。
商染的眼神微停,拆纱布绷带的动作也跟着放慢了一点儿。
她的眉眼间情绪并无明显波澜,视线端量了一会儿那只火凤凰,左手小臂上裹着的一圈圈纱布被她扯下来往旁边一扔。
挺浅的一道长痕露了出来,还在微微发红。
商染眼皮往下一压,秀眉也蹙了蹙。
她睨着小臂上那道痕迹,余光往刚刚丢出去的绷带那块儿扫过,就这么来回思虑了两秒。
算了。
那些玩意儿一拆,商染的皮肤可谓是清凉了许多。
车前后灯暗下,商染推开车门下了车,反手一扣又关上门。
她两手插兜地站在古堡前,下巴微仰,目光再次扫向了古堡的大门和外墙。
确实挺高。
商染眉一挑,然后抬脚不紧不慢地往大门侧边上走,又到了侧墙边上,继续往后。
周围没什么路灯,古堡轮廓投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一切。路旁低树丛模糊成团团黑影,恣意地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鬼祟靠近。
一分钟后,商染人已经翻上了古堡的城墙。
真挺高的,她几个动作就上去了,丝毫没点儿难度。
夜际在月下白里透青,和古堡里到处洒出来的光线交织碰撞着,很是斑驳陆离。
商染搁墙顶上坐着,姿态还挺慵散。
她坐得高,看得也远。
花庭路道蜿蜒曲折,角楼错落分布,尖塔屋顶熠着银色光芒,了望塔嵬峨,塔楼直指苍穹。
整个古堡里,夜曲低起,却又莫名弥漫着一股诡异。
可商染也只是多扫了一眼,视线从远处的塔楼上递过,然后站起身来,脚后跟轻点。
微风从她手上的伤口吹过,丝丝凉意拂起,可她跟感觉不到似的,往下跳的时候更是丝毫没犹豫。
从墙上跳下来,商染单膝虚跪,又起身直接往塔楼那儿走了。
围墙上看着其实挺近的,但真下来往塔楼那边走,怪远的。
大概十来分钟,商染到了塔楼前。
许是因为太晚了,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有偶尔扬过的晓风。
塔楼很高,各个窗户边灯火摇曳,除了二楼某间房,只是阳光有些暗淡的光,颇为格不相入。
商染看了几秒阳台的方向,表情敛着,眸子轻转,腿抬了抬。
周围无声只寂。
二楼。
幽暗的房间里,桌上电脑屏幕早已经暗下,可却没合上。
之前送来的饭菜依旧纹丝不动地放在原处,旁边瓷杯里的水平静得像一湖死潭。
盛景呈静窝在椅背里,长腿也无意识地屈在桌下,眼皮子重得险些抬不起来。
因为坐得太久,他的衣衫起了微褶,领口处的扣子也被他烦躁地扯落,现在已经不知道滚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身遭暗得过分,盛景呈的头搁在椅背里微垂着,发丝微乱,半睁半阖的狭长双眸间迷雾缠绕,猩红色蔓延。
除了疲乏,他人还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废。
气氛遏抑间,阳台边上突然多了什么动静。
商染刚上来,房里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萎靡气息刹那间朝她袭来。
她刚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转而缓缓抬起眼看向房里。
很黑,除了窗帘缝隙和阳台透进来的几丝光亮,再没有什么。
可商染的视线却只在一瞬之间就锁定在了窗户侧边上桌后的那个人身上。
看不太清,傍着从窗隙艰难透进的微光,只能望见那儿的人姿势不正地靠着一动不动,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消沉。
窗缝的弱光轻晃,连带着那人的整个身形轮廓都模糊了一些。
颓唐气息欺压过来,眼前的场景闯进视野,商染的长睫轻煽,眸间心绪少见地微漾。
她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盛景呈却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好似没有发觉到什么。
半晌,定在原地的商染抬了腿,一步步往房里桌边走。
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脚步声不重不轻,仿佛就是在直接告诉盛景呈,她来了。
轻微声响在漆黑的房里窸窣,盛景呈紧压着的眼皮却只是动了动,并没有掀起来。
直到商染绕过书桌停在了他旁边,然后背对桌往后一靠,下手掌心也随意支了上去。
她匿在黑暗里,视线往下一垂,落到了盛景呈的身上。
熟悉的气息被盛景呈察觉到,他眼底处的余光轻转,滞着不动的神情终于微微起伏。
下一刻,一道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盛公子,要不要这么颓啊。”商染玩世不羁地扯着语调,视线未移。
话音才落在耳畔,盛景呈整个人僵了一瞬,抬到一半的目光也蓦然顿在半空。
这语气,轻松至极,还混着几分邪气。
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刚刚的声音回荡,近在耳际。
盛景呈的双眼缓缓抬起,旁边的模糊人影晃进他的眼里,他匿着血色的眸子倏然怔住。
又过了好一会儿。
眼前的人影依旧在,盛景呈泛白的薄唇微微翕动,手也抬了起来尝试去触碰什么。
下一瞬,他碰到了商染的手。
商染依旧低着眼,在盛景呈抬起眼的那一瞬,两人的视线穿过黑暗对上。
沉默间,呼吸声和心跳声格外明晰。
商染嘴角扯了扯正要说话,手腕上的力忽然一紧又松开,转而自己的腰猛地被人一握,紧接着盛景呈的身体瞬间欺近而来。
她的身体被迫往后微仰。
盛景呈抱得很用力,双臂死死圈着商染,整个人紧贴着她,怕是什么错觉,又怕下一秒人再不见了。
他的脑袋往商染肩窝一埋,灼热又慌乱的吐息落在皮肤上。
滚烫的体温传来,商染微愣。
她没说话了。
可盛景呈使在她腰上的力越来越紧,似要把人揉碎了,手臂上的青筋也越发明显,仿佛是在发泄又在克制什么。
商染的手依旧搭在桌上,脑袋搁在了盛景呈锁骨旁边,目光微敛,看不清意味。
即使整个人被紧紧禁锢着,她也丝毫没动,就那么任由盛景呈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