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山发生的异象,在京城的宁和帝自然不会错过。
因后位空悬,王贵妃早已成了实际的继后,初一十五宁和帝便会到王贵妃殿中用膳,故而这时的他正听着王贵妃絮絮叨叨晋南王的事。
王贵妃虽年近半百,但依旧能窥见往日风华,丹凤眼微微上翘,细眉却平和近人,眸子里向人展示的全是温柔和端庄。
她端起玉碗,微笑着给宁和帝盛了一勺汤,不急不徐地转了话题,“陛下,珏儿今年也十五了,可是该给他指一门婚事了?”
她口中的珏儿,正是她的好大孙秦翊珏,晋南王嫡长子也。
宁和帝挑了挑花白的眉头,微微侧头看向她,语气略带诧异反问,“噢!珏儿竟这般快就十五了?”王家这又想打什么主意?
脸上的陌然和思考与挂怀太孙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王贵妃看着心生嫉恨,挂在脸上的微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但还是强忍下来。
她悄然放下玉碗,继续浅笑提醒道,“陛下日理万机,政事繁忙,珏儿又非加冠之礼,臣妾又怎会拿此事打扰陛下呢?”
宁和帝又挑了挑眉,盯着不远处的玉碗好一会才开口,“既然珏儿年及十五,合该考虑姻亲之事,那贵妃可有中意的姻亲人选?”
征北六万军提督事他都给了,也不差在这一门儿女亲事,只要他还在,她和王家就翻不出风浪来。
闻言,王贵妃平和的细眉似乎上翘了几分,嘴角更是扬了扬,“陛下,臣妾都打听过了,郭首辅的嫡长孙女方才及笄,才情出众,德容兼备,最是温婉贤淑呢。”
郭衡嗣,一朝首辅兼之户部尚书,朝上门生故旧不知凡几,势力更是遍布全国各地。宁和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贵妃眼光甚好……”
李福全正弓腰候立在宁和帝身后,手执拂尘的姿势一动不动,宁和帝话语里产生的微妙变化却进了耳朵,他暗下瞥一眼王贵妃,心想她倒是会挑。
虽是枕边人,但宁和帝鲜少夜寝王贵妃殿中,他此刻的变化她自然没有发现,闻言欢喜地笑了笑,“臣妾以为郭氏女与珏儿甚是相配,陛下以为如何?”
正逢此时,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扑倒的动作惊得王贵妃一跳,宁和帝拧眉冷眼,李福全见状立马上前,
竖起眉毛呵斥,“陛下与娘娘在此,汝毛毛躁躁地冲撞贵人!咱家教你的礼数到哪里去啦,竟不知一点规矩?”
小太监还没从外面的奇怪静下心来,又听师父如此斥责,瞬间身子抖得像个筛子,愣是忘了要事。
李福全见他如此模样,便知定然有急事,于是向宁和帝请求道,“陛下,小梁子平日里最知规矩,此番匆忙定然有要事禀呈陛下!”小梁子恳切地直点头。
宁和帝也无意怪罪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于是挥手直道,“先起来吧,有何要事站着说。”
小梁子闻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而后结结巴巴地报告道,“陛……陛……陛下……,外面……天狗食日!”
闻言,宁和帝龙目圆睁,瞬然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吩咐,“李福全,摆驾勤政殿,到东宫去请太子,召集内阁及六部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到勤政殿,将钦天监也喊上!”
“是,小人领旨!”李福全速速接令,而后正想搀着宁和帝的手臂离开王贵妃的宫殿,不料宁和帝冷声催促,“你还此处作何,快去啊!”
闻声,李福全立马哈着腰告罪,“是,小人这就去!小梁子伺候好陛下!”说完后立马离开了这里。
小梁子闻声恭敬而谨慎地接过师父的差事,搀着宁和帝离开王贵妃的寝殿,徒留王贵妃一人在殿中,“臣妾恭送陛下。”
很快两人来到宫殿外间,才见屋外渐趋昏黑的景象,及至跨出殿宇来到庭院之中,宁和帝抬头一看,那日头已被吃了一角,果为天狗食日!
怎会平白无故天狗食日呢,难道这是老天给朕的警示:告诫朕这些年做得不好吗?瞬然他直觉头昏脑花,呼吸一滞而脚下一软。
若非小梁子眼疾手快,差点摔了个大马趴,“陛下您没事吧,小人这就传太医!”小梁子急急给他舒缓胸口。
宁和帝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朕无碍,轿辇呢,速速摆驾勤政殿……”
少顷,王贵妃就这样目送着老皇帝匆匆离开,愣神好一会才抬头凝视,天狗食日吗,看来她儿和王家的机会来了……
赤金色龙纹镶金嵌玉的龙辇在八人四抬的高速运行下回到了勤政殿,恰逢此时天地昏黑,日头已只剩下个圆环,他深叹一口气走进内殿。
(上述日食景象为日环食,可发生在任何季节,但必须在每月农历初一才会出现日食。)
彼时太子已然候等在内,橙黄灯光下却见他爹脸色苍白,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忧急关心道,“父皇,您如何了?”话落让人传太医候着。
宁和帝搀着他的手坐回龙椅上,挥了挥手又摇了摇头,“暂无大碍,天狗食日之事明儿如何看?”
大齐立国两百余年,每逢天狗食日总会伴随着各种灾祸降临,此次更是在京城出现,这还是两百余年首次,难道这还不是对他的警示吗?
太子并不相信天狗食日与天灾有关,于是宽慰道,“父皇暂先勿忧,天狗食日之事常有发生,也并非都与天灾相干,此事还待钦天监上禀缘由,定会无事的。”
此番话落宁和帝心安了些许,恰好李福全这时也赶回来了,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唉声叹气的宁和帝一见,也不等他发话,便立马喊道,“快让他们进来!”
很快内阁、六部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已然将不大的勤政殿挤满了,“臣等参见陛下,陛下龙体康顺,万福金安。”
宁和帝见人到齐,缓缓恢复了原有的庄重和威严,“都快平身吧。”众人站直身体不发一言,都等待他发话。
废话不多说,率先被点的就是钦天监马原,他嗜爱研究天文地理,性子独来独往,为人爽直,说话从不拐弯,“陛下,据卷宗记录,此次天狗食日正逢三百年之期……”
(据度娘所查,发生在同一地点的日食周期大概为三百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