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山的森林枝叶繁茂,很难想象都是拿血浇灌的。”
“只能怪人命不值钱了。”
“我说小师弟,虽然你是皇帝,但是道心不可乱,这种话不可以说知道吗?!”
“离微所言,你需谨记。”
蓝简灰蓝色的眸泛着寒光,谢逸往楚之宁身后躲了躲,相处了这些日子,谢逸也了解蓝简的脾性,为人淡漠,寡言,守正自持的仙门弟子表率。
“我知道,只是感叹老皇帝会治国,从前元耀帝国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如今看着已经有日薄西山之态。”
千年前路不拾遗,门不闭户的盛世如过眼云烟,如今却如同烈火烹油过后那暗藏的汹涌,又如燃尽的火烛,看着明亮,可窥前路,他日灯火暗淡,坠落黑暗,又当如何?
“天上人间隔有九重,一极乱花迷眼,一极叫苦连天。”
“怎么?你这个皇帝想要大刀阔斧改制?”若是世家在,官阀在,那么仅凭皇帝一人有何用?
湘云书斋屹立千百年,为元耀帝国输送了多少肱骨栋梁、可造之材也无法彻底改变这延续了几千年的铁律旧制。
科举之制程序公正、惠及平民,可利益的天平依旧倾斜向资源丰厚的世家子弟,最大的受益者从来不是百姓,而百姓却因为他人手指缝里流出的那点微薄的资源喜极而泣,歌功颂德。
世家子弟中榜了,自谦家教严苛,普通人中榜了,衣锦还乡,世人却总说天资聪颖、刻苦非凡。
寒门子弟若是没有豁的出去的狠劲儿只能成为一件称手的工具,一个被推搡着,推搡着他人的工具。而如青儿一般聪慧的女子,根本没有拿到入场券的资格,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博得贤名,困于宅邸。
“我虽然不能撸了老祖宗的坟头,但是我好歹挂着名呢,以后看我的呗。”
“看你被追杀?看你现在像只耗子?”
“师兄,我倒霉你家也得倒霉。你也知道摄政王啥人,权利牢牢抓在手心,我这个拖油瓶真没了,大家跟着这国家一起玩完。”
“你说你脑子现在这么清醒的,你以前傻子形象不会是装的吧?”
楚之宁的眼光看着他像是在看某种凶兽,谢逸扶额,“我这么能装我还用在这?扮猪吃老虎用像我一样当……耗子?”
“那倒也是,不过你傻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就好了,莫非是有奇遇?就像人界话本里性情大变,逆天改命之流。”
“……”
“夺舍禁术,天道不容。”
楚之宁的注意力闻言才转到专心开路的蓝简,凑上去仰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谢逸听不见,只知道大师兄看枯枝败叶的动作微顿。
“你等着。”蓝简灰蓝的眸此刻压抑着锐利,幽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楚之宁,谢逸感觉二人火花四射,感觉要打起来了,猛地挡在楚之宁面前,顶着压力劝和,“二位师兄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也要和平解决,此行凶险,咱们还得找其他仙门弟子的下落,事关重大,小心为上。”
“想什么呢?再说你大师兄这个闷葫芦能真跟人打起来才奇怪,他也就武力值高一点,平日里门面都我顶着呢。”
蓝简的目光越过谢逸深深看了一眼楚之宁,沉默着加快速度。
“二师兄,大师兄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
“你若有闲情,朝堂之事多下功夫,我爹年前便得到消息,皇帝称病避不上朝已久,如今朝野上下明面上由摄政王掌控无事发生,但是汉中受蝗虫影响灾荒严重,边境也不太平,你做好名留青史的准备。”
“……”真是够了。
“传闻谢氏皇族统御九州数千载,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统一中原,功德无量以人皇之尊飞升成仙,荫庇子孙千万代,不以嫡庶论尊卑,历代皇帝励精图治、中庸仁善,怎得到了你们这一代……一言难尽。”
“……大师兄,我还有救。”
“虽不知你为何精通鬼术,但是你身上戾气未尽,慧极必伤,你自己心里有数。”
太敏锐了,终于知道师傅那个老狐狸意味深长的眼神,大师兄这人难搞程度绝对不比师傅低。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既然投身皇家享尽繁华,自然得承担帝冕之重。若无半分戾气如何震慑豺狼,我厌恶踏在尸骨上的功成名就,可你我皆知绝对的力量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流血。”
“师傅曾说,你非常人,他见过人不知凡几,却不知你是何人,所求为何。”
“求俗世之乐的凡人,平生倒霉的很,这辈子活到寿终正寝。”
人的一生算不清牵扯了多少真心,死不过脖子一吊,两腿一蹬,两眼一闭一眨眼的事,可是活着确是背负着期许、痛苦……苦涩的茶里品出甜味,含着泪也要走向布满荆棘的玫瑰园。
“修仙奇才。”
“臣附议。”
“叮叮咚咚……”
“前方有煞气,血池应该不远了。”
“这地方古怪,魔修狡诈,应该会多番布局保护后山,可是这地方也太安全了。”
“小心行事。”
几人一路西行,其间无事发生。
傍晚时分,三人刚打算找个地儿稍作休整,腰间安分的墨雪剑突然直直的射向了他身后的丛林。
“翁……”蓝简和楚之宁的佩剑剑身剧烈抖动,飞至空中,朝着方才墨雪剑消失的方向如离弦之箭,破空直去。
“我剑……呢?”跑了就不回来了。
“嗷,大师兄慢点,我有点晕……”
谢逸被蓝简单手提溜着,一路风驰电掣脚不沾地,谢逸落地的时候靠着树吐了,小腿都在打颤。
“好重的血腥味,地面上有脚印,周围植被上有血迹,初步判断为打斗的痕迹,应该是望舒门的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血池,并且与魔修缠斗。”
“西北方向有淡金色剑光,是墨雪剑!大师兄,咱们……”
倒也不用每次都这么着急,yue……
楚之宁最先落地,扯下腰间的软鞭将人掳了过来,双手掐诀,水龙从半空中大范围攻击,野兽的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沈嘉姐,你怎么在这?”
“有魔修……小心魔修!”话音刚落,灵力耗尽的沈嘉倒在了楚之宁怀里。
灵剑归位,蓝简从储物袋里取出丹药喂进去才幽幽转醒。
“嘉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修利用禁术操控林中动物围剿仙门弟子,那魔修已经有合体期修为,仙门弟子不抵,被他掳走了,我由于断后侥幸逃过一劫。”
“道友可知血池的具体位置?”
“无恙,他们是你的师兄?”
沈嘉昏迷前看到模糊的五官此刻变得立体,盯着楚之宁看了一瞬,脸颊微红,偏头又看向谢逸。
“嗯,沈嘉姐,我们得快些去,那魔修利用血祭禁法修炼,我怕他们会有性命之忧。”
沈嘉的脸上血色褪去,捂着腹部的伤口挣扎着就要起来,“我带你们去。”
“你先恢复一下,还有两位道友此刻已经入林。”
斑斓的鱼鳞铺满了天空,晚霞照耀着林间,驱散清冷与肃穆。
“你们不是在孟城里吗?怎么这样狼狈?”
道袍染血,佩剑染血,发冠歪斜,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师兄,那个狗屁城主与那魔修是一丘之貉,关统领向我们求救,小厮说他被城主给控制起来了,那城主周围都是元婴的死侍,身上魔气冲天,熏得老子鼻子疼。”
“我们救了关统领,协助其发动兵变,那魔修并未出现,应该是早已察觉发现事情败露,放弃了孟城城主。”
“糟了!”
三人一瞬间面色变得极差。楚之宁握剑的手上青筋必现,“难怪孟城终日雾气不散,那个畜牲,他想要拿全城百姓的开启血祭之术!”
“他疯了不成,血祭飞升,天道会降下神罚天雷,他根本活不了!”沈嘉的话让李泉和符辰瞳孔巨缩,李泉手中的陌刀已经扎进了土里。
“他不是想飞升,他想要动用禁术打开魔界大门。”符辰冷哼了一声,此刻他只觉得胸膛战意汹涌,迫切的想要鲜血来平息怒火。
谢逸冷静的开口,“孟城内阴灵之气汇聚,生人有怨久久不散,每日打更提前,阴气最盛的七月半即便阴气外泄也不会有人猜到是血祭之法,若我猜的没错,以血池铺局,以生魂聚阵,且能镇压阴灵反噬,令修仙者无法感知孟城邪祟,应该有人掌握了冥界至宝—镇魂铃。不出意外,此刻魔修根本不在血池之中,被困的仙门弟子不过诱饵。”
“那我们现在是去血池还是孟城?”
李泉绕糊涂了,打架三天三夜都不如此刻让他感觉到心神俱疲。
沈嘉下意识的看向谢逸,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信任令蓝简侧目。
“救,我要让那个龟孙子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久没有大开杀戒,都快忘了鲜血的滋味……
谢逸摸着黑玉镯,小黑蛇像是能感知到此刻谢逸胸腔的剧烈振动,睁开眼,快速的顺着手腕爬到了谢逸面前,脑袋亲昵的蹭着他的额头。
灵力化笔,众人的眼前突然出现淡金色的字迹。
我陪你。
“这是灵宠?你不会养了一只妖孽吧?!”
李泉看向小黑蛇的目光都变了,不仅李泉,所有人都警惕的不敢小瞧它半分。
虚空挥翰,灵字飘金,这要是符纸或者阵法的话可是早已失传的神技。
被装到了。
谢逸拎着小黑蛇的七寸放在了肩上,还手欠的拍了拍他的蛇身,“到时候别瞎跑,别捣乱知不知道?”
“……师弟,你要和善,这样不好。”
“我对他还不好,我也算是日进斗金吧,就这样赚灵石的速度也赶不上这个贪吃蛇的干饭速度,灵果都是按斤投喂,除了我,谁养个小孩儿这么费钱的?”
“嘶嘶嘶。”
不知道哪句话给小黑蛇惹火了,疯狂扭动着身体要“袭击”他,没成功,自闭了。
“不愧是你养的,像你。”符辰撇嘴,眼见没危险把剑收了。
“你们都觉得像?”
“······”
没人看他,沉默是金。
“哪里像了?”
“娇。”李泉无形之间秀了一下肌肉。
“作。”符辰的目光落在蔫蔫儿的小黑蛇身上,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方才的战斗情况。
“弱。”蓝简晦涩的目光落在小黑蛇身上,小黑蛇半阖着眸瞥了蓝简一眼,暗绿色的眸光闪过金光,扭头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