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你一时半会儿之间,难以想清楚的?
赵昭婷暗自寻思道:这种情形,类似的事情,既然都还没有出现过,我还能够再多说些什么呢?
于是,这样的一个时刻,王氏所能够看到的,就是女儿那一副漠然置之、处之泰然的神情。
王氏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了,凝神片刻之后,就这样说道:“昭婷啊,也没什么了,好好休息吧……”
说着,就走到外面去了。
轻轻地慨叹一声之后,赵昭婷心想:今夜里的这些事情,倒是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啊!如果爹娘只是想试探我一下,那些话语,似乎也就不难理解的了。只是,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而且,很明显,他们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我,我似乎涌上某种预感,有某件事情,即将到来。只是,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却又说不上来。
莫非,爹娘所试探的那些话语,就跟这件事情有关?
限于年龄,我的阅历,着实有限,就算是到了眼前的这一刻,又能够想出什么来呢?
哦,那个词语,叫做“拭目以待”……
实在难以索解,她也只好先休息,然后再“拭目以待”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情况确实是有所不同了:
以前,赵志兴通常都是待几天就要离开,一副来去匆匆的样子。而到了这一次呢,尽管也还是忙里忙外,像个陀螺似的。只不过,他所要奔忙的,只是与出远门有关。而且,不是此前那种一个人独自外出,而是举家出行的样子!
这天夜里,吃晚饭的时候,赵志兴这样说道:“明天午后,我们一家人,就要出远门了。”
赵昭婷心里一动:这几天,父亲主要是在外面奔忙。而家里呢,则是由娘亲领着我,也忙得不亦乐乎:哪些需要清理完毕,哪些需要捆绑打包,哪些需要妥善安置……这一切,不太像普通的出行吧?相反,倒像是要举家迁移了!由此看来,那天夜里,父母亲对我说了那么多高深莫测的话语,还是早有准备的。因为,到了外面,多半就要面对一个全新的天地了。如果我不能在思想上有所准备,多半是难以适应的……
“哦,到哪里去啊?”赵昭婷这样问道。
“到,到城里去……”赵志兴这样回答道。
平时,一家人说话的时候,如果没有特意点明,这“城里”一词,也就是金陵城的意思了。
这个去向,赵昭婷也不是就没有想到过,不过,当父亲亲口说出之际,她依然兴奋地说道:“到城里去,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王氏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翼:“看,看把你乐坏的……”
还没等赵昭婷回应,赵志兴就接过话语:“换作我,也会是这样的!”
是啊,在小集镇附近待了十多年之后,如今要到那远近闻名的大都市里去了,谁都免不了要欢呼雀跃吧?
次日正午,按平时的时间吃过午饭之后,赵志兴自己拿了一大袋行李,放到了屋檐下。然后,交代几句之后,就去叫马车去了。赵昭婷和王氏收拾一阵子之后,再拿着几袋行李,来到了屋檐下。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按照王氏的吩咐,赵昭婷去把大门锁上。
就在拔出钥匙的瞬间,她心头一闪念:这一刻,要出远门了,是不是要去跟徐大哥说一声呢?
迟疑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昨天午后,也曾经找了个时间,到徐家走了一趟。徐家人说,徐大哥前些天就外出了,至今未归。
不想再吃闭门羹,赵昭婷索性放弃了这个机会。
在屋檐下再待了片刻之后,外出的赵志兴,就坐着那驾事先讲好价钱的马车,到来了。
这车把式三十多岁的样子,甚是精干有力,协助主家将行李搬到后面的车厢里,再安置王氏、赵昭婷坐好之后,就站在车厢后面,朗声说道:“赵先生,出发了吧?”
赵志兴先一步上了前厢,就这样回答道:“好吧,慢慢地走吧……”
于是,在车把式“驾……”的一声之后,这驾马车,缓缓地离开这赵家的庭院,向城里方向驶去。
在后面的车厢里,王氏跟赵昭婷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闭目养神起来了。
外面的花草树木、屋檐瓦顶、山川土丘,不断地向后移动着,赵昭婷的思绪,就此飘荡在在车厢内外了:父亲和那车把式坐在车头,除了认路,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要跟那师傅套一下近乎,这样一来,车子就会更为平稳一些了。当然,两个人在车头,也可以交流一下,消减一下这旅途的单调、烦闷。
我和娘亲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自然也是某种有意的安排吧?
其实,我也是想到车头去,吹吹风,看一下风景的。只是,在爹看来,这是出远门,姑娘家最好不要在车头抛头露面。这样一来,就不能就此风光一下了。
不过,这后面的车厢,也还算可以吧,至少,它是敞口的,外面的风景,也能够慢慢品味一下。嗯,人在车箱里,景物在后移,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确认,车子是在向前移动的。这样的体会,颇为新奇。以前,出远门的次数太少,自然也就难以体会了。
哦,好一幅流动着的国画长卷啊!
“乌衣巷口夕阳斜”这一类诗句,此前,只是在书里见到过,在不久的将来,到了城里之后,条件允许的话,就可以实地去看一下了。由此看来,多到外面走走,还是蛮不错的。哦,那孙公子和雪儿,也提到过乌衣巷。此时此刻,也不知晓,他们俩怎样了?
午后时分,临行之前,没能够再见徐大哥一面,没能够跟他说上几句话,确实有点遗憾。
不过,如果在城里安顿妥当之后,以后,再找个时间回来,再去找一下他,也是可以的吧?
这些年,跟着徐大哥,除了嬉戏打闹,其实,也曾经练过一点功夫,只是,限于年纪,再加上不曾下过苦功夫,就只能说是花拳绣腿了。
在没出这趟远门之前,我对父母,似乎有点误会或误解。此刻想来,爹娘只是想让我多一点见识,更好地走入外面的世界。
这一趟旅程,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其实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爹此前的走南闯北,只是他一个人的漂泊。而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一家人,确实是在通往金陵城的路上了。以前,我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幕。
那么,小集镇上的那一切,就这样成为过去?
是啊,这驾马车每向前走出一步,我离这小集镇,也就远了一步。到了这一刻,我就算是下了车,那个村子,那个小集镇,都已经成为一个模糊的小黑点,看得不真切了。甚至,再也见不到了。
说到底,对于这小集镇,我还是依依不舍的。
其实,这一切,又怎能轻易割舍呢?
从记事之日开始,我就在这小村庄、小集镇上生活着。那儿的一草一木,已然留存于我的心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没有这一切,我的生命,就会像那风干的树叶,没有一丝生意。
远的且不说,我最难以忘怀的,就是和徐大哥相关的那一切了。这一刻,就是在这马车上,我依然觉得,如果能够在出发之前,再见徐大哥一面,再跟他说上几句话,那该多好啊!
只是,去找他的时候,他偏偏又外出了。
若是在平时,那也没什么的:这一次没能遇见,还可以等待下一次。然而,这一次,我确实有点迟疑不安了。我本身就是出远门,下一次返回,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这一切,我突然想起那“来去匆匆”的说法了。
总以为会有机会,总以为有的是时间,然而,一旦踏上征程,你才发现,此前的那些想法,未必就能够轻易兑现了!尽管,前面的道路,会给你带来希望,只是,那些希望,会不会也有点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慨呢?这样一来,那曾经熟悉的一切,对于你,也就有着莫名的亲切,难以名状的吸引力。年纪轻轻的时候,确实,都是想着要到外面闯一下的。这样一来,对于身边的那一切,倒是熟视无睹的了。
或许,再过几年,再来回顾这一次出行,我的感慨和感触,就会更为客观、公允一些吧?而眼前的这一刻,既然上了这马车,我的那颗心,只怕也和那脱缰的野马差不多了吧?
对于此次出行,爹要说的话语,似乎也不算太多。
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这样的吧?在这样的一个小集镇上,受制于发展状况、传统模式,机会是较为有限的。因此,要想有所作为,就只能是到城里去了。想想也是,这几年,爹那么辛苦的,也一直没能攒下多少钱。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手头的资源,过于有限。再加上往返的车船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样一来,就没有多少结余了。
如此说来,那个词语“安居乐业”,确实是大有深意的。
这点眼光,爹怎会没有呢?几经思忖之后,他自然就会觉得,一直这样往返着,除了盘缠方面的原因,一路上耗费的时间,也是颇为可观的。要在城里扎下根来,确实不容易。不过,就算是租房子,也强过四处奔走吧?下定决心之后,他倒是如释重负了。
那句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因此,举家迁徙,尽管还会有不少的困难,不过,一旦稳定下来,前景还是可以期待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而已。爹的思路,远比我设想的要复杂得多。我这样想,似乎倒是为了说服我自己,多想一下前程,不要迷恋旧事,不要被过往的那一切,迷住了自己的目光。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那城南陌上的相遇了。不过,那孙公子和雪儿姑娘,既然都说到了那朱雀桥和乌衣巷,而这两个地方,都位于金陵城内。这样一来,我也不妨怀揣着这样的一个梦,前往这金陵城。我的家乡,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地方,穷乡僻壤,只怕承载不了这样的一个梦。
这一次离开,过于匆忙了。因此,有好些事情,此刻想来,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就比如说,真到了要离开之际,我才发现,自己的行囊里,总像缺了些什么?然而,真要琢磨一番,却又发现,自己所带的那一些,也已经差不多了吧?
那一只只绣了一小半的鸳鸯,自然是要带走的了。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再绣一下的。而一些随身的衣物,自然也是要拿走的。只不过,一些过于沉重的物品,就只能暂时留在那儿了。
此刻想来,这驾马车的后厢,所能够承载的物品,毕竟还是有限的。而且,在收拾行装的时候,我不时还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什么物品都要带走,就等于要搬家了。不过,对于搬家这个词语,我还是不太习惯的。是啊,真要到了城里,一些物品,还是要重新购置的。果真如此的话,那些过于陈旧、笨重的物品,还是让它留在原处吧。如果还真有那么一天,我再返回的时候,再去看一下它们,就像是去看望老朋友一样。这种感觉,也还是应该有的吧?
说起来,对我而言,这其实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于是,还不太习惯。在一个地方久了,总是难以割舍的。特别是,临行之际,居然没能够跟徐大哥说一声,确实是有点遗憾了。此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在那种情况之下,一切的一切,都还需要去适应。如此一来,我的心中,自然难免几分忐忑不安。只是,这也只是一点想法和感触而已。而这些想法和感触,也只是因为,在这一刻,我在这车厢里,闲得发慌……
那么,我一直不曾想到过的,还有哪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