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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天外天飞去,苍茫冰冷的天风袭上脸庞,多年以前的旧事也跟着纷至沓来。一瞬间,姜篱好像回到三百年前,她刚刚登上天外天的时候。

那是个冬天,漫天飞雪,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她凭着一腔孤勇御剑攀上天外天外头的岩石,就灵力耗尽,怎么也御不动剑了。

天外天是座孤悬在星空里的巨山,她扒拉着岩石,悬在空中,十分危险。奈何她姜篱天生头铁,不知危险为何物,硬生生顺着天外天外围,徒手攀上了悬崖。

当她翻过汉白玉栏杆,躺在地上大喘气儿的时候,在庭中打坐修行的天外天弟子们都惊呆了。

他们还是头一回看见底下爬上来一个人。

什么人能从下面上来?这不是人,是妖怪吧!

大家伙纷纷拔剑出鞘,对着这来历不明的妖怪。

“来者何人!”

姜篱望着满庭萧瑟的剑光,道:“我叫姜篱。”

姜篱?大家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不急,未来五年,我的名字必定名扬天下。”姜篱嚣张地说道,“把殷雪时找出来见我。”

“你找小师叔做什么?”弟子们严阵以待,“天外天不欢迎外人,你哪来的回哪儿去。”

一言不合,双方拔剑相向,霎时间剑光徘徊,飞沙走石。

大雪纷飞,消息随着鼻青脸肿的弟子传进了天外天的观星台。跟着尊者观星的殷雪时听见弟子说有一个煞星打上了天外天,连揍了四五十个弟子,说要找殷雪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这般无法无天能动手绝不废话的风格,像极了某个人。

会是她么?可朝天阶未开,她怎么可能上得来?

殷雪时的师尊,天外天的散结尊者洒了把星沙,星子绘成一个奥妙的卦象,让人看不透。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道:“雪时,既然是来找你的,那你就去看看吧。”

殷雪时立刻起身,与弟子一同离开观星台。天外天上不能御剑飞行,只能步行,他越走越快,后面的弟子几乎跟不上他,不停喊“小师叔慢点”,而他充耳不闻。

会是她么?

距离上次分别,已过了两年时光,他独自在这遗世独立的天穹枯守星辰,从不敢奢想与她重逢。她是殷雪重的未婚妻,他与她早已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纷飞的落雪中,他来到天外天前庭,跨过一个个倒地哀嚎的子弟。

一个红衣少女背对他持剑立在庭中,身形挺拔,剑意无双。

她回过身来,看见殷雪时,爽朗一笑。

“殷雪时,我来找你了!”

再次看见她的笑容,这无尽的永夜好似亮了一分。

殷雪时没想到,真的是她。

你来找我做什么呢?他想问,你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啊……

她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虽然我们不能成亲,但好歹能当朋友吧?我总觉得你一个人在上面怪孤单的,就想办法御剑来找你了。”不是怕他孤单,是她实在太想他,可这话怪难为情的,她说不出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喂,咱们还能当朋友吧?”

不能。

倘若他已经放下,他会和她结为君子之交。而今他放不下,他们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可看见她浑身淤青,脸上花花绿绿,鼻青脸肿,话忽然说不出口了。她分明是个飒爽的女郎,此刻却跟个猪头似的,那被剑划得破破烂烂的红衣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姜篱有些局促,立在原地等他的答复。他宁静的双眸好像一泓秋水,倒映着漫天飞羽般的白雪。他总是面无表情,像个瓷人,没有悲喜,姜篱猜不透他的情绪。

终于,他开口了。

“能。”

那之后,姜篱就时不时御剑上来玩儿。她大言不惭地说道,岑云芽和她家乡的朋友每隔一个月就要见一次,既然她和殷雪时当了朋友,自然也应该一个月见一次。当然,她没说,云芽那个家乡来的朋友是只狸花猫。

现在想来,她那时已是殷雪重的未婚妻,本不应与殷雪时相见。可她想着,她定了二十岁破入神境就退婚的赌约,能不能成婚还不一定呢。再加上她那时年少,心里头思念,抓心挠肝,便一定要见到人,没有想那么多。然而又怕空欢喜一场,赌约的事儿不曾告诉殷雪时。

她是洒脱的性子,觉得成不了夫妻,也可以成为朋友。可她不知道,殷雪时不似她这般心大。

姜篱上天外天没有任何阻拦。天外天有十大尊者,听说十个里有九个老得快死了,都在自己的洞府里长眠,没大事儿不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姜篱第二次上天外天,就见到了十个尊者。

他们端坐在高柱上俯视姜篱,一个比一个皱巴,核桃仁儿似的,满脸皱纹。他们站得太高,姜篱要死命仰着脑袋才能看见他们,很是费劲儿。她唤出承阿剑,御剑到他们同一水平的高度,抱臂接受他们的打量。

散结尊者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孩子,你见过‘道’么?”

“‘道’不是靠悟的么?还能看见?”她摸不着头脑。

尊者们交头接耳,絮絮低语——

“是被‘道’注视的孩子啊……”

“这就是李沧玄选择她的理由。”

“或许她有机会……”

她猛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问:“你们认识李沧玄?”

散结尊者笑呵呵道:“以后想来玩儿,尽管来,我让雪时招待你。”

于是,每次姜篱上天外天,散结尊者就会给殷雪时放假,让他陪她玩儿。她来找他,叽里呱啦说话,他便静静地听,大部分时候不怎么吭声。她习惯了他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兀自说自己的。

她给他带隐川开的第一支梅花,苍岚山的枫叶,还有岑云芽养的小狸猫。她抱怨殷家摁着她的头学怎么做世家长媳,骂老剑尊,骂殷源流,还骂莫素心。到这时,殷雪时才缓缓开口:“太过骄狂,于你不利。”

“难道我由着他们欺负么?”姜篱愤愤道。

“他们不是欺负你,”殷雪时垂着眼眸,淡声道,“他们是教你,如何做一个世家贵胄。”

“可是我姓姜,我娘是给别人洗衣裳的,我在篱笆边上出生,我就不是世家的人啊。”她郁闷地枕着双手,望着天上的星子,脑子突突发疼,“真搞不懂,大家都是修道的,为什么要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们还想不想成仙了?”

“阿篱,”殷雪时告诉她,“古往今来,未曾出一个仙人。这世上只有人,没有仙。”

那时姜篱才知道,原来自人们开始修道以来,从未出现过突破无极境的真仙。甚至人们开始怀疑,自在境之外,当真有一个无极境么?不过,她暂时没工夫考虑这些,因为光突破入神境,就够她头疼的了。

因着天外天上不管饭,她定是要在晚上离开,飞回苍岚山。云芽他们知道她总是外出,燕珩会放出孔明灯为她指引御剑的方向,云芽则做一桌好菜,等她用膳。她抱着小狸猫回了山,燕珩殷勤给她夹菜,说今儿他也帮了厨。

“师姐,你以后别去找殷雪时了,”燕珩小声说,“师父很不满,要不是师叔拦着,他肯定要把你关起来了。”

姜篱夹了块鱼喂狸猫,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有本事御剑来追我啊。”

燕珩锲而不舍絮絮叨叨好久,然而姜篱全当耳旁风,还用饭塞他的嘴。姜篱忽然发现,阿竹没有来吃饭。阿竹已经好几日没来用膳了,她总是说她在忙,可谁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其实那时候姜篱就该发现,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有些不一样了。可她一心闭关修炼,从不曾深究。

第二日,云芽哭着来找她,说小狸猫不知为何突然死了。不知小狸猫吃了什么脏东西,或许是老鼠,或许是有毒的虫子,大家都很伤心。她带着燕珩挖了个坑,埋葬了小狸猫。

她闭关,御剑登天外天,闭关,御剑再登天外天。

时光好似飞鸽,扑剌剌拍着翅子,一晃眼就过去了。十九岁那年,姜篱洞玄境大圆满,婚期也将近了。师父送她去隐川试嫁衣,殷家聘了九十九个绣娘,赶工三年,绣出了世上最华贵的锦绣嫁衣。

仆人们捧着衣裳头面鞋子,流水似的进了山堂。被婆子们摆弄了整整一个时辰,姜篱终于穿好了繁复的嫁衣,顶着沉重的凤冠,脖子几乎被压断,她按捺住满心的暴躁,勉强立在原地。老剑尊、莫素心还有她师父进了堂中,乐呵呵地端详她。

“果然人要多打扮,”老剑尊很满意,“阿篱若不是平日太凶,美人榜上也当有你一名啊。”

莫素心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衣裳好,皮相也勉强,只这气质忒不像世家女郎。到底是乞丐出身,娘亲又是个洗衣裳的贱奴,糟蹋了这一身好衣裳。要我说,还是心竹好些。等这孩子嫁进来,再过一年,把心竹也抬进来当侧室吧。”

她尖利的话一出,几个男人脸上都不好看。

姜篱听她打阿竹的主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想得美。”

老剑尊打圆场,道:“素心,你少说些。殷家有祖训,子弟不可纳妾。阿篱尚且年少,等嫁进你家,你再慢慢调教不迟。等成了婚,她就收心了,会懂事的。”

“父亲,你这话说得不对,”莫素心不满道,“现在不调教好,不定以后给我多少气受。既然今日来了,索性留下,跟着我好好学学媳妇规矩,免得成婚之时让大家看了笑话。”

姜篱懒洋洋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没空,我明日要闭关修炼。”

“一个女人,理应相夫教子。”莫素心劈头盖脸数落她,“就算是洞玄境又如何,难道你不生孩子,不孝公婆?闭什么关,你如今的头等大事是成亲。让你那些师妹师弟收拾你的行李过来,今夜就歇在隐川。”

“我说不。”姜篱冷了脸。

她拉下脸来,颇有大能的威压。

莫素心气得拔高音调,“反了你。我是你未来婆婆,你还敢跟我犟嘴?你既然是女人,就要懂什么是体统,什么是尊卑!”

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修者立刻过来,要押住姜篱。

老剑尊气得胡子发抖,“你们这是做什么?”

莫素心不听,叫道:“还不把这混账丫头拿下!”

修者们的手刚刚碰上姜篱的肩头,便被姜篱周身迸出的闪电掀翻。闪电波浪似的蔓延开,老剑尊拉着莫素心退后了一步。白衣上人见她在长辈面前动武,气得胡须戟张,伸手要押她。她眸间电光剧闪,白衣上人触碰到她环绕周身的电弧,立刻被弹了出去。

白衣上人踉跄退后两步,惊讶道:“你破入神境了?”

姜篱翻看自己掌心,电弧闪烁,山堂里被照得亮如白昼。

真想不到,被莫素心这傻缺一激,她连日来的瓶颈一下子破了。

她笑了声,“没错,我破入神境了。”

此话一出,山堂中所有人都露出讶然的神色。

十九岁的入神境,古往今来还未曾有过!

“莫夫人,”姜篱抬起脸来,电光衬得她修罗一般冷酷,“今天就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不应以地位权势欺压别的女人。看清楚,我和你的父亲一样,和你的丈夫一样,是入神境大能。”

莫素心脸色铁青,半个字也吐不出口。

她想说些什么,摆出婆母的架势和威严,可面对已是入神境的姜篱,这山海般浩大的威压让她膝盖发软,若非她父亲莫老剑尊在后头死死撑着她,她立刻就要跪下去。

“就算真的要论尊卑,那么也该是,”姜篱一字一句道,“我为尊,你为卑。”

山堂里一下寂静了下来。

老剑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他终于意识到,这少女满身利刺,谁也别想让她低头。

白衣上人望着姜篱,脸上惊疑不定。他这副神情让姜篱有些陌生,那脸色的惨白程度,竟和他的衣裳有得一拼了。姜篱破了入神境,他似乎半分欣喜也无,倒有几分恐惧和忌惮。

怕什么?姜篱有些郁闷,她虽然成日气得他暴跳如雷,却也没到欺师灭祖的程度。

“师父,赌约还作数吧?”姜篱问。

白衣上人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已经入神超凡,修为和为师一般,为师又有什么办法难为你?”

“知道就好。”姜篱拍拍他瘦削的肩膀,“放心吧,老头子,我会孝顺你养老的。恁大年纪了,遛遛狗逗逗鸟,干点什么不好,非得逼徒弟嫁人。想抱娃娃啊?你身体又不差,娶一个姑娘自己生呗。”

白衣上人:“……”

她哈哈大笑,脱了嫁衣,摘了凤冠,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