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什么奇异的火种在姜篱身体里点燃,她黑色的身躯几乎要爆裂开。姜篱化身雷霆,直直撞向秦家老祖的金色巨拳。天崩地裂的一声响,姜篱冲出秦家老祖的压制,巨拳碎裂化为乌有,星星火焰落在姜篱周身。周遭所有人都看见,姜篱已经全身漆黑,独一双凛冽的眸子灿烂如金。她身旁火花如雨,衬得她如浴火的修罗。
那是什么?底下的秦绯满面惶然,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
唯有殷识微知道,那是雷法的极致,是雷火锻身,无坚不摧。
秦家老祖敏感地觉察到危机,月牙形的黑洞在姜篱周围次第洞开,层层叠叠将其围绕。姜篱完全被包围,无数金指恍若炮火簌簌打出,姜篱刺拳、肘击、勾手、摆拳……出手迅疾如电,几成幻影。每道金指都被她打消,她的拳速极快,这一次就连秦家老祖都看不清楚她出招的动作。
顷刻间所有金指报废,秦家老祖胸中升起乌云般的危机感。少年人双手展开,再次打开一条狭长的裂隙,森然巨剑自洞中伸出,剑锋直刺姜篱的头颅。这是凝聚他全身灵力的惊天杀招,摧山倒海,可杀万物。
巨剑呼啸着落下,空气被撕裂,仿佛星辰都要被其劈开。姜篱悍然出手,单手成刃,五指雷电缠绕,直劈上巨剑的剑锋。刹那间电光剧闪,雷火轰鸣,天地间白了一瞬。光芒落下,众人听见清脆的一响,巨剑被姜篱劈成了两半。
“怎么会?”秦家老祖不可置信。
苍岚已灭,就算萧梨得了姜篱的传承,她年仅十七岁,怎会有这么强悍的雷法?
姜篱没有停,直奔悬浮在空中的老祖而来。她势如疾风,森冷的杀机扑面而至。秦家老祖双手结印,层层盾阵展开,骨牌似的排列在他的面前,为他抵挡姜篱的冲击。可雷霆如剑,姜篱冲破一道又一道盾阵,瞬时间逼近老祖。
“二姑娘,我们谈谈!”老祖有些慌了。
姜篱置若罔闻,再次出拳,拳法如雷,的的笃笃打在老祖胸前。她的拳速快了一倍,毫不停息,老祖被打得恍如一面破鼓。姜篱连招太快,他甚至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幸好修了天问九章,如今他的身躯坚如金刚。他暗自庆幸,稳了心神。只要有天问九章,这女娃就杀不了他。
姜篱似乎也发现她的拳法对他无可奈何,终于停下动作。
秦家老祖嗬嗬冷笑,道:“还没发现么?你根本破不了我的肉身。”
“是么?”此时姜篱眸中电光剧闪,低沉一喝:“剑来。”
剑?她的承阿剑早已破碎,哪里还有剑?
秦家老祖双眼一眯,“你当真要和老夫作对到底?”他傲然冷笑,“有剑又如何,老夫金身不败,除非姜篱再世,天下锋芒皆破不了我。”
地上的承阿碎片蜂子一般簌簌震动,一片片染上雷电的光辉。姜篱伸出手,承阿碎片依次飞来,由闪烁的电光连缀,因为碎片间隔着裂隙,竟组成一把裂纹满布的巨剑。纵使它满是裂纹,也不会有人胆敢小看这把煞气烈烈的长剑。它的威压如昊天山岳,足以睥睨一切英豪。
秦家老祖心胆俱战,仰头望着那把重组的承阿,心尖微微颤抖。
如此具有压迫感的剑意,他已经很多年不曾遇见。
不怕,他告诉自己,他有天问九章,即使是这把剑也破不了他的肉身。
整把剑被雷火烧得滚烫,姜篱握住剑柄,悍然下劈。千钧一发之际,秦家老祖展开无数月牙黑洞,想要挪移剑刃。然而承阿碎片蓦然分开,躲过那些空间裂隙,在裂隙的另一面重组成巨型剑刃,斩向少年人的空门。
巨剑落下,秦家老祖感到自己颅顶巨痛,简直要炸裂开。
不,不可能。他的肉身怎会被破!
他竭力抵抗剑刃,惊惶大喊:“谁来救我!救我者,我必涌泉相报。”
四周无人应答,秦绯虽是他秦家人,奈何是一个修为低微的庶女,根本不顶用。
他的神识扫向大泽四面,发觉好几个躲在暗处旁观的混账。
他高声道:“各位高人莫再旁观,救我一命,秦氏功法秘宝老夫双手奉上!”
不远处,潜伏在一处岛屿内的苏南雁和苏万乘翘首旁观。
苏万乘问:“想不到这萧家丫头藏了如此底牌,咱们要不要救那秦家老贼?”
苏南雁笑了一声,“幸亏他先我们一步出手,否则被杀的就是我们了。秦家老贼向来心狠手辣,救了他,难保他背后捅刀,与我们争姜篱的传承。况且他派来的只是个身外化身,肉身没了,只要找个躯壳借居,或者返回本体,压根伤不了他的根本,不必为他操心。”
苏万乘赞叹道:“还是母亲高明。”
“打铁趁热,萧梨被秦家老贼消耗,正是虚弱的时候,机会来了,”苏南雁道,“走,随我去布阵。”
半晌,无人应答秦家老祖,他终于力竭。
极致的雷法、凶戾的剑意……一根根蛛丝马迹犹如拼图在他的脑海里组合,他刹那间反应过来他的对手究竟是谁。也只有她,才会知道如何克制天问九章!
“萧梨,你……你是……”他怒喝。
巨剑没过他的头颅,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鲜血淹没他的话语,他的肉身破碎如雨。
秦约和秦络甫一醒来,就看见他们的祖宗肉身尽碎,肉块淋漓落下来,满地都是鲜血和碎肉。一根骨头砸在秦约头顶,他整个人都懵了。老祖宗一半的脑袋掉在秦络脚边,秦络惊慌大叫,拼命往她哥哥那里爬。
秦家老祖的化身死了,姜篱气力耗尽,黑色自身上消退,显露出她原本的白皙肌肤,只是因为刚刚战过一场,又失血过多,纸人似的苍白。她闭上眼,如无根的飘雪一般,自空中跌落。斜刺里一缕银光掠过,殷识微现身,拥住她的腰身。
殷识微把她带走,疾行百里,进了一处山洞,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地上。她伤得太重,没办法走太远,必须立刻为她治疗。
“戚飞白他们呢?”姜篱的声音细若蚊喃。
“战况艰险,没让他们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又问。
“王南珠向我求援。”
那姑娘没白救,她喘了一口气,慢吞吞躺下,疲惫地闭上眼。雷火余温尚在,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煮熟了。
“不要睡,”殷识微取出丹药在地上摆好,“运功,吃药。”
“我好累……”姜篱眼皮子打架。
“除了我,还有人旁观此战,”殷识微面沉如水,“多半是苏南雁。她尚未发难,极可能是在布阵,你必须尽快恢复。”
姜篱挣扎了一下,起床失败。
殷识微把她拉起来,一颗一颗往她嘴里塞药,“为什么拒绝我的仙针?”
她闭着眼,脑子里是一团滚烫的浆糊,昏昏欲睡。
“因为这是殷雪时的功法么?”殷识微揉她的脸颊,让她嚼药,“骗子,你从未放下过他。”
“谁说的?”她生气了,强行打起精神反驳,“我早就放下了!”
“那便是因为担心我?”殷识微声音低哑,“不愿让我为你受伤?阿篱,你爱上我了么?”
心跳漏了一拍,姜篱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乌浓深邃的眼眸。
他又这样看她,眼底铺满清冷的霜意,有她看不懂的悲伤。
她下意识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隔断他们的对视。
“我没有。”她说。
“那便是放不下殷雪时。”殷识微声音平静。
“我没有。”
“你爱他,”殷识微固执地说,“你不爱我,便是爱他。”
这是什么歪理?姜篱气得脑门发热。
她想让殷识微闭嘴,可这厮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说她放不下殷雪时。
他凭什么这么说?不,她早就放下了!
雷火余热不散,反倒越发炽热起来,她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必须向他证明她已经放下殷雪时了,她想,否则这厮就会喋喋不休,让她不得安宁。
“姜篱,你撒谎,你放不下他。”
话音未落,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她蓦然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温软的唇瓣相触,她感觉到他惊讶地眨了眨眼,长而翘的睫羽扫过她的手指,麻麻作痒。心尖仿佛也被搔动,体温在攀升,姜篱的脑子像个烧开的茶壶,突突冒烟。
片刻之后,姜篱和他分开。月色之下,殷识微的嘴唇殷红,好似被碾磨的花瓣。他摸了摸湿润的唇,又抬起眼来,静静看着她。月光落入他宁静的眼眸,好似古镜上结起淡淡的霜花,有几分静谧的美丽。
“如果我没放下他,就不会亲你,”姜篱乱七八糟地辩解,“所以我放下他了。嗯,没错,就是这样。”
“那我呢?”殷识微轻声问。
三个字,足以让姜篱哑口无言。
夜风吹凉了她的脑袋,发烫的脑门降温,她的理智姗姗来迟。等等,她刚刚都干了什么?
亲吻殷识微的触感还遗留在唇畔上,脑子凉下来了,心又烧得火热。转瞬之间,心火摧枯拉朽烧遍心房。
为什么会亲他?为什么拒绝他的仙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她到底是在躲他,还是躲她怦怦乱跳的心?
可她怎能对他动心,他是殷雪时的儿子!
不是他吃错药了,就是她吃错药了。
“我……”她背过身,抓耳挠腮,“我要想想。”
“好,”殷识微的声音既清冷,又克制,“离开罗浮洞天之前,给我答复。现在,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