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难冷笑连连,“我作何解释?我要做什么解释,要做出解释的难道不是你们孤剑城么?去年尹河白氏被抄家,上个月兰丘高氏被流放,现在终于轮到我们萧家了。可叹我萧氏衰微已久,竟劳烦惊雷剑主亲自出马,倒是比白家和高家更有脸面!”
林嫣然站出来,骂道:“老匹夫,休要胡说。罪证俱在,还不束手就擒!”
萧宣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你叫谁老匹夫!林嫣然,你嫉恨我二姐和识微公子结亲,故意陷害我家。谁不知道你爱识微公子成痴,告诉你,他喜欢我姐,才不会喜欢你这个毒妇!”
林嫣然脸色一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中痛处,她岂能罢休?她抽出腰上缠的软铁鞭,林家神雷缠上铁鞭,噼啪一甩,声音脆亮,恍有爆竹爆响,电光如昼。鞭子毒蛇似的冲萧宣的脸庞咬过来,萧宣眸子几乎缩成针尖大小。
这一鞭下去,萧宣非得没命不可。
萧宣才七岁,哪里躲得过这铁鞭?当下缩了脖,下意识闭起眼。然而,疼痛并未如预料之中降临,反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幽幽传来。他小心翼翼睁开眼,发现一只手替他握住了那铁鞭鞭尾。雷电灼烧着这只手的掌心,滋滋冒烟,鲜血正顺着指缝淋漓而落,嗒嗒滴在地砖上。
他仰起头,看见了这只手的主人——姜篱。
“对一个稚童下手,这就是你们林家的风骨?”姜篱嘲讽一笑,声音冰冷,像浸了二两冰碴子。
“什么孩子,”林嫣然哼道,“你们萧家蓄养恶鬼,犯了大罪,她是你们萧家的罪种,我打死了又怎么样!”
“哦?”姜篱笑了声,“我听闻孤剑城立法度,明律令,若有嫌疑,还当下狱审问,禀明剑尊才可论罪行罚。你们自诩正义,不会连这个章程都不懂吧?还是你们林家可以越俎代庖,代替剑尊下令?”
剑尊高高在上,无人敢挑战她的权威。姜篱此言,无疑是给林家戴了个图谋不轨的帽子。
林雨眠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林嫣然一眼,“还不退下!”
林嫣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收了软铁鞭,悻悻退到林雨眠身后。
林雨眠细细端详姜篱,这少女拥有一双乌浓的眼眸,衬得唇红齿白,昳丽无双。只是眼睛太亮,有种刀锋般的锐利色彩,给她的美丽平添了几分攻击性。她双手抱臂站在人群中,松竹般挺秀。林雨眠方才还没注意到她,现在看过去,一群人之中她鹤立鸡群,真是十分扎眼。
她有种特殊的气度,不是林嫣然这种仗势欺人的骄傲,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浸发出来的,视万众如蝼蚁的高傲。一个小小的萧家庶女,怎有如此通身的傲气?
林雨眠唇畔的笑意被夜风吹得凉了些。
“好一口伶牙俐齿,不知进了大狱,你是否还这么能说?”林雨眠一挥手,道,“把他们押进大牢。”
萧家一众人等被押入大牢,男女分别关押。一时间,牢房里挤满了萧家人,个个叫苦连天。萧陵、陈夫人和萧乾的尸体无人收殓,听说被扔到乱葬岗去了。姜篱和萧宁关在一处,萧宁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怎么一晃眼的工夫,爹死了,娘没了,萧家也败了?
“怎么会这样?”萧宁不停抹眼泪,“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姜篱双手枕在脑后,兀自歇息,没搭理她。
萧宁眼泪汪汪看着她,“都两天了,他们该放咱们出去了吧。爷爷怎么可能蓄养恶鬼,剑尊大人一定会还我们清白的,对不对?”
姜篱翻白眼,“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萧宁:“……”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她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她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是谁做的局,要陷萧家于万劫不复。覆巢之下无完卵,不知道她们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越想越害怕,却看姜篱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哭着问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
“害怕有屁用。”
姜篱偏头看见走廊尽头出现一堆白衣修者,萧宁也看见了,两手不自觉发抖,“我们要被斩头了?”
“不至于,按照律令,你我和萧宣只是被连坐,没到要斩头的地步。”姜篱道。
眼看那些修者越来越近了,明显是朝她们这个牢房来的。
“那他们来干什么?”萧宁很害怕。
姜篱撇了撇嘴,“估计是来找我麻烦的。别哭了,再哭一会儿回来揍你。”
姜篱说得没错,那些白衣修者是冲她来的。她被戴上手镣脚铐,推入刑房。林嫣然坐在靠山椅上,悠悠然等着。姜篱被绑上刑架,绳子在她手腕上勒出红痕。
林嫣然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笑盈盈道:“敕令已下,你们萧家完蛋了。你家那个老匹夫要被斩首,你们这帮子辈男的流放,女的为妓。殷家家规森严,决不许家中子弟嫖妓纳妾。萧梨,我看你还怎么嫁给识微哥哥。”
姜篱笑了声,“怎么不能?你那识微哥哥爱我如命,还记得那天你登门拜访殷氏行驿却被拒门外么?他知道我爱吃鱼脍,不惜违反家规,买了好多生鱼亲手做鱼脍,一口一口喂给我。”
林嫣然听了,勃然大怒,“撒谎,识微哥哥不饮食,不杀生,岂会喂你吃鱼脍!”
姜篱闲闲道:“谁让他爱我呢。区区家规而已,为了我何足道哉。当了妓女又如何,他必然掷千金赎我。”
林嫣然气得脑门发疼,“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她扬手抽出软铁鞭,啪地一下打在姜篱身上。姜篱身上霎时间多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蜈蚣一般横亘在姜篱胸口,囚服破了道裂口,鲜血从其中渗出来。
受了这样重的伤,姜篱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唇畔依旧带着嘲讽的笑意。
“真可怜啊,”姜篱故意戳她痛处,“林什么然,殷识微为什么不爱你呢?话说,他记得你的名字么?不会跟我一样,压根不知道你叫什么吧?”
“住口!”
又一道鞭落下,刑房里充满铁锈般的血腥味。
萧宁抱着膝盖缩在牢房里,隔壁每传来一下鞭子声,她就发一次抖。一个时辰之后,姜篱被修者们拖了回来,扔在稻草堆里。萧宁连忙爬过去看她,她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囚服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看起来甚是可怖。
萧宁哭道:“你嘴硬什么啊,都这样了,服个软会死吗?”
姜篱疼得倒抽凉气儿,说话都没劲儿了,“都说了,再哭抽你。”
萧宁用珍珠耳环贿赂了牢役,买了点儿金疮药回来。正打算给姜篱上药,却听牢外有人啧啧轻叹,“梨儿,数日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