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张脸膛跟烧红的锅炉似的,几乎马上就要爆炸。他正欲发怒,萧难抬手摁住他肩膀,低声道:“宣儿拔剑要紧,莫要打扰他运功。”
萧陵胸口起伏连连,一腔火气无处放,只得硬生生吞了下去。他向那青衣人拱手,“老祖宗见笑,不孝女有失体统,日后我必定好好管教她。”
那青衣人摇头淡笑,“小辈贪玩,人之常情,无妨无妨。”
剑冢忽然一震,十数把灵剑从剑鞘中飞出,盘旋于萧宣头顶。萧宣十分兴奋,转头望向萧陵。萧陵捻着胡须,很是满意,不住点头。
青衣人笑道:“那巨石上的孩子甚是有趣,我看她中气十足,根骨也不错,不妨让她也试一试。”
萧难听了,昂首看向巨石上的姜篱,高声道:“梨儿,你去再试一次剑。”
萧陵忙道:“这孩子没有天赋,七岁那年已经拔过一次,一把剑也未曾拔出。今次再拔,恐怕要让大家笑话。”
萧难道:“老祖宗都说了,梨儿根骨不错,许是七岁年纪太小,不曾顿悟,再让她试一试。”
姜篱看了眼那青衣人,刚刚青衣人跟萧难说了几句话,萧难就要她拔剑,想也知道实则是那青衣人要她拔剑。这青衣人不知是何来历,萧家几个长辈都对他毕恭毕敬。尤其萧陵,拱手行礼时恨不得把腰弯进尘土里。
姜篱暗暗思忖一番,不置可否,爬下巨石,抱着双臂吊儿郎当站在剑冢中。
“二小姐不是拔不出剑么,怎么又拔一次?”有人问。
又有人语带嘲笑之意,“谁知道老太爷怎么想的,说不定二小姐近几年勤修苦练,能拔出一把木头剑呢。”
众人等着姜篱拔剑,只见她在剑冢里站了半晌,没有一把剑有反应。上回拔剑尚且有灵剑嗡嗡震动,这次剑冢真成了坟冢似的,一片死寂,灵剑悄然不动,半点声息也没有。
萧陵冷着一张脸,道:“退下。”
姜篱满脸无所谓,转身走了。众人絮絮低语,有人冷嘲热讽,有人怜惜感叹,偏本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扬长而去。
萧陵躬身对青衣人道:“让您见笑了。”
青衣人摇头称奇,“我观这孩子骨秀神清,资质应当不差,怎的一把剑也拔不出来?”末了,他叹道,“许是我看岔了,陵儿,小孩儿好动,你回去莫要跟她置气。”
原本打算家法伺候萧梨的萧陵只好道:“祖宗放心,”
“罢了,你们先走吧,我与飞仙剑叙叙旧。”
萧陵携子辈退下,众人也纷纷退场,四周人影散乱,剑冢中只剩下青衣人和萧难二人。
“萧氏一族三百年,如今根骨最优秀的孩子也不过拔出十三把灵剑,”萧难面露忧愁之色,“其他子辈更不用多说,老大拔出两把,老三只拔得出一把,而那老二一把也拔不出来。萧家良才凋零,我真是愧对萧家祖先啊。”
青衣人抚摸着飞仙剑,和声说道:“时也运也,阿难,萧家运道如此,你不必太自责。”
“唉,自从您远行,更是无人能拔出飞仙剑。”
青衣人笑了,“飞仙只认我为主,便是孤剑城的剑尊来拔,也是拔不出来的。”
要是有人听见他的话,肯定要大吃一惊。因为飞仙剑只侍奉过一个主人——萧家先祖,萧问心。
“您此番回来,要带走飞仙剑么?”萧难问。
“我卜卦得知,萧氏有一劫。”萧问心道,“我身在天外天,已出世外,不能插手人间事,帮不了你们。此番若非那个家伙破例入世,我也不能跟着出来,提醒你早做打算。”
萧难一惊,连忙道:“孩儿定当谨记老祖宗吩咐。”
萧问心正要说话,耳朵一动,忽然听见什么,拉着萧难一拂袖,隐去了二人身形。姜篱去又复返,负着双手,闲庭信步般走在剑冢之中。站在剑丛里,青衣人和萧难都感受到周遭升起一种恐惧的气氛,他们身边的剑忽然簌簌发起抖来,尤其是姜篱所过之处,那些剑几乎摆成了筛糠。
萧难皱起眉,这些剑为何在发抖?
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看姜篱漫步在剑冢中。
“寒星剑?”她停在寒星剑前,那柄剑抖得快要断了似的。
她摇摇头,自言自语,“不行,太细,不喜欢。”
她举步离开,寒星剑松了口气似的,安静了下来。
“斩山剑?名字不好听,不喜欢。”
“惊鸿剑?不行,太小家子气,不符合我威武的形象。”
她走到了飞仙剑前。
飞仙剑剑柄纯黑,古朴简单,没有半点装饰,毫不起眼。
“算了,就你吧。”
姜篱握住剑柄,飞仙剑簌簌颤抖,发出心跳般的嗡嗡震动。只听得飞仙剑低唳一声,仿佛琴弦断裂,玉石破碎,在萧难和萧问心震惊的眼神中,锃亮的剑光如银水一般泄出剑鞘,晃过二人惊讶的双眼。
三百年来,没有人能拔出飞仙剑。而此刻,它服服帖帖躺在姜篱手中,不敢有半分抗拒。
剑身中段有断裂过的痕迹,是三百年前苍岚山下,姜篱亲手砍断后又被萧问心修好的伤痕。姜篱拂过那道伤,飞仙剑喑哑低吟。
“飞仙剑,躺得要生锈了吧,”姜篱放肆一笑,“走,我带你去打架。”
姜篱扛着剑走了,萧问心和萧难拂去隐身术,现出了身形。
萧问心淡笑道:“你们这些人啊,日日喊着良才凋零,竟看不出这孩子拔不出剑并不是因为毫无剑道天赋,而是因为……”
萧难问:“因为什么?”
萧问心望着姜篱离去的方向,眼神中略有复杂之色。
“而是因为,这些剑惧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