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栒低垂着眼眸跪在那里,神思已经回到了那日段哲延的婚宴之上……
“王邈不愧是一代圣手,当个大夫可惜了……”王旭因得到了线索而兴奋,一旁的盛长栒看着他兴奋地模样,冷笑一声一盆凉水泼了下来,看着王旭问道:“王大人即便这是真的,抄家之人且不说官吏衙差何其之多?就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想查什么那也是难于登天了吧?”
被兴奋冲昏头脑的王旭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焉能不知官家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等了,新皇登基谁还能追究旧案?正想着眼眸突然盯着盛长栒,他突然间笑了,那一瞬间他突然好像全想明白了。
“好一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假,假亦真真。当真是年少有为,一句惊醒梦中人啊……盛大人官从五品,就敢这般谋划想必这背后之人也不简单吧?你不是来找老夫说这些的,你是想利用老夫看似扳倒邕王,实则挑起二王的争端?你到底是谁?”王旭死死的盯着盛长栒的眼睛,似乎想要把他看透。盛长栒波澜不惊的同样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盯了半天见盛长栒毫无破绽,心惊他小小年纪这么深的城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画风脸色一变斩钉截铁的说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禹州的人,懿王还是颖王?”
盛长栒在他说出了禹州的时候,眉头已经微微皱起,疑惑地神情一闪而逝,可还是被王旭这个老狐狸发现了。
不等盛长栒说话,只见王旭仰天长啸道:“果然如此,天意!天意啊!太宗皇帝您当年夺位的时候,就应该能想到今日啊……”
“大人何以见得?”看着眼前的老人在那里感慨,盛长栒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太宗皇帝夺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如今他的后人不但绝后,而且在皇位争夺中自相残杀,更有甚者太祖一脉已经在筹谋大位了,这江山怕是要还回去了。只是盛长栒不由疑惑地问道,他自认为这么多年藏得很好,不着痕迹没人能够发现他和禹州的关系。
“果然!”王旭看着盛长栒更加肯定的重复道:“我刚刚只是猜的,现在我确定了。”
“明白了!明白了!因果轮回欠的债总是要还的,欠的恩也是要报的?”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随后看着盛长栒,这位年逾半百的老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之后,拱手行礼对盛长栒说道:“盛大人将来登阁拜相之日,还请你念在今日护我王家周全。”深深的行了一礼,盛长栒瞬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王旭再说什么?
他今日不是来诛心的吗?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心机算计此刻都被眼前这老人给镇住了,这王旭什么情况?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连忙回礼,其他的事情竟然在这一刻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既然如此老夫便送你一程……我自扶你青云志,你自踏雪向山巅……”随后王旭在盛长栒犹豫的时候,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盛长栒不由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原本只想用前太子死因线索的蛛丝马迹,让王旭上钩引二王自斗,不曾想这王大人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不过是詹事府少詹事,太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原本可以安享晚年,再不济告老还乡远离是非也就算了。可他偏偏那么固执,坚守了这么多年……官家迟暮却要拿自己的性命做局,引真凶露出马脚同时更要由此为引……这下轮到盛长栒口干舌燥,不停地吞咽喉咙了。这局他之前想都不敢想,一来王旭不会心甘情愿的配合,弄不好引火烧身那就不好了。二来他盛长栒还没有疯到这种程度,可现在……
“王大人值得吗?”盛长栒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敬畏,做人做事做到这份上,盛长栒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和怯懦。
“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得?官家仁厚本不该如此……更何况官家太子与我有恩,万死难报……我来问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世道若有真假,官家仁德就不会连丧三子,太子贤能就不会死于非命。这世道若有真假,当年太宗皇帝也就不会……”摆了摆手王旭没有再说下去,孰对孰错呢?在他眼里这就是因果,官家仁德连丧三子是替太宗还债,这场风雨的结局在盛长栒皱眉的那一刻,王旭就已经看到了。无关他人,皆为天意!既然天意不可违,那就借势安自己的心吧。
而且他也要为他的儿子,他的家族考量……自己年过半百死不足惜,可他的孙子孙女何其无辜?想着家人,嘴上全是大义:“我朝江山决不能让心怀不轨之徒得逞……我这么做除了报恩于官家,报恩于太子,何尝不是为了这江山这社稷?天下若是交到那样人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王旭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也不知道为何居然这么信他,脱口而出。或许是欣赏他的聪慧,赞许他和自己的某种默契。更希望在自己死后,他能帮自己达成所愿吧,那样他将无愧天地,无愧列祖列宗。
盛长栒的思绪被上首官家的一声呵斥拉了回来:“李牧何在?”
只见官家已经合上了手书,颤颤巍巍的手紧紧的抓着那份手书,暴跳如雷的拍着大腿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喝道。
原本已经汗流浃背的李牧在听到天子的怒喝,吓的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过来,跪在盛长栒身侧,浑身湿透大汗淋漓的模样,颤颤巍巍全身发抖的跪在那里。
官家恶狠狠的盯着他问道:“你就是李牧?太子中舍?”帝王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一向仁慈的帝王没想到看人的眼神也会有这般的寒意。
所有人都在猜测手书的内容,可盛长栒只是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帝王直指李牧对手书上的内容三缄其口。众人只能是猜测,手书看来和李牧有关。
“朕给你个机会,说出幕后之人,朕可以饶你不死……”官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什么前因什么后果都未提及,只是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一眼盛长栒。君臣二人目光交汇也不知打的什么哑谜……
而最为高兴的莫过兖王,李牧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曹论曾经的学生,虽然鲜为人知可也不是没有证据……郑青田之死邕王何意就不用多说了,如今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这样子官家向来是知道了什么,可官家到底知道什么呢?看着官家合上的手书,和跪在地上的盛长栒,不管为何主动权如今都在他的手上。只要下去问问这个近来和自己走的很近的新科状元不就知道了?
李牧的目光圆不溜的转着,快速地思考着对策。曹论一道警告的眼神射了过来,李牧立马明白,吞了吞口水三缄其口的装起了傻。
“陛下再说什么?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好……好一个不知……”刚刚还病殃殃的帝王这会竟然生龙活虎起来,一辈子仁慈惯了,世人都快忘了伴君如伴虎了。
“来人……来人……将此人给我押入大理寺严刑审问,务必要问出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朕要知道究竟……究竟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恍然大悟的众臣这才终于从帝王只字片语中猜到,想必是那王旭发现了什么被人谋害,不曾想死前留下了证据。只是怎么会交到了状元郎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