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老爷心里羞愤难当,面上的表情却是很平静,他缓缓把手中的碎布块递到陈旭面前。
“你这是……?”
陈旭不仅没伸手去接,反倒是谨慎地朝后退了几步。
这要是被人误会自己收藏了什么罪证,那不是无妄之灾嘛。
沈大老爷看在眼里,却是没了之前跟陈父几人较劲儿的心气。
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举起手来把布块摊开,只见上面是用鲜血写的一张借据,大意是他沈修烨愿意用50两银子换取对方的一瓶金疮药。
陈旭挑眉,“你可以把这个借据交给狱卒们。”
沈大老爷苦笑,坦白道:“我如今已经是个阶下囚了,承蒙圣上仁德,这才能判了个流放丰州。
可徐虎那个匹夫同我有过节,这牢房如今又被他把控着,这借据就算是给了狱卒,也根本无济于事。”
陈旭默然。
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毕竟昨晚那位徐大人,还特意给自己送了一百两银子,不就为了让自己在路上,“好好关照”沈家父子么。
沈大老爷见他没有立即拒绝自己,心底燃起希望,他凑到中间相隔的栅栏边,极小声说道:
“我猜,昨晚那老匹夫叫你出去,肯定也是为了让你对付我吧?”
“可你是否想过,如果我三人熬不到流放那天,你这把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呵,沈大老爷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经历,想来,这种事以前做的不少吧。”
陈旭面上讥讽,但也没真走开。
对方说的话,还真戳中他心底的顾虑。
可他却不想这么简单就如了对方的意,于是随手又把到手的碎布条往回一扔,嘲讽道:
“沈侍郎也说了,你如今不过是一名阶下囚。”
“这借据,旁人拿去,还不如一张厕纸好使。而我这药粉,现在却是能保命的东西,这两者之间可没法比啊。”
沈大老爷被布条甩到脸,却还是强忍着脾气,低声道:“那你要如何?”
“一百两银子。”
“你重新给我写一张借据,我这一瓶金创药马上就给你。”
陈旭从箩筐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还不待对方反驳又马上说道:
“你也别觉得自己吃了什么大亏,现在谁不知道沈侍郎贪污受贿,要被流放丰州的事。”
“等明日出发了,都不晓得有没有人来看你呢。”
“我这借据拿在手里,也是需要担风险的,不过是多要一些银子,还都是没有影儿的事情。”
“可你们到手的药,却实实在在能救命的东西,总不能,你们父子三人的命,还不值一百两银子吧?”
见他趁火打劫,沈大老爷气得浑身发颤。
缓了半晌,他还是又咬破一根手指头,撕开衣摆,重新写了张借据递给陈旭。
陈旭接过布条看了两眼,确认没出错,倒也爽快的把瓶子扔给对方。
“等一等!”
沈大老爷叫住陈旭,他神情不自在的挪了挪脚下的步伐,却还是把刚刚那张五十两的借据,又重新塞到陈旭手中。
“你这小子奸诈狡猾,既然连药材都准备齐全了,想必吃的东西也不少。”
对方目光灼灼的盯着陈旭,仿佛能把人烧穿似的。
“你匀我一些粮食,这五十两就当是我向你买粮的花销。”
自己一百两银子都花进去了,倒也不差这一点,就像这小子说的那般,他们现在能留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陈旭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第二张借据,还没说话,就看到边上伸过来一个脑袋。
他满脸黑线,无语道:“老头儿,你不好好待在角落,又过来干什么?”
陈父嘿嘿一笑,朝陈旭挤了挤眼睛,“旭儿,你们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了,你看是不是能给爹再来点吃的。”
这小畜生明明藏着粮食,偏偏只给自己一个干巴巴的馒头,他一个大老爷们自己吃都不够填饱肚子,更别提还被另一个糟心玩意儿抢去一半。
陈旭一把拍开对方伸来的手,没好气道: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要再纠缠下去,以后可别说我不搭理你。”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陈父脖子一缩,登时又灰溜溜的滚回角落里窝着,只一双眼睛盯着他们,也不知心底又盘算什么坏主意。
陈旭瞄了眼还站在面前的人,故意把手伸进装满药材的大箩筐里,往底下掏了又掏,总算挖出一个油纸包,。
他在手中掂了掂,道:
“这里面有十张面饼子,你要是愿意就换。”
“我换!”
沈大老爷咬牙点头,飞快把东西往怀里一揣,目光警惕地盯着蠢蠢欲动的陈父二人。
“咳咳,爹!”
沈二少原本还侧躺在稻草堆上,看见沈大老爷朝自己走来,挣扎着用手撑起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胸口,急切道:
“爹,那贱奴愿意把药拿出来了吗?”
“二弟!”
沈大少低声警告:“今时不同往日,你该懂得什么是谨言慎行了。”
“时尔,你大哥说的对,我们如今遭逢大难,哪怕你心里有再多不甘,都得学着忍耐。”
“总有一日,我们会连本带利让他们都吐出来的……”
沈大老爷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只剩下一道气音,除了自己怕是没人听得见。
说话间,他把药瓶拿出来,三人相互帮着涂完伤口,见瓶底还剩下一点粉末,又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沈二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麦香味,最终,闻着味看向沈大老爷的衣襟,面露喜色:
“爹,你怀里藏着什么好吃的,快快拿出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沈大老爷也不磨叽,先是背对着墙壁,让两个儿子挡着身前,这才快速从怀中摸出三张巴掌大的面饼子,各自分了一张,狼吞虎咽的咀嚼起来。
沈二吃的急切,面饼卡在喉咙口上不去又下不来,噎得直翻白眼却还舍不得吐掉。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食物咽下去,他咂吧着嘴,意犹未尽道:
“爹,你再给我一张面饼吧,我还没尝出味呢。”
沈大老爷拍开他的手,一口回绝:
“不行,你娘她们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面饼得留着给她们。”
沈二还想说话,却听到有狱卒在外边喊自己的名字。
经过昨晚的磋磨,三人这会儿听到狱卒的声音,身体都不自觉发颤。
却见,那狱卒正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方脸男子缓步而来。
沈二眼前一亮,好似连身上的伤都不痛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栅栏处,冲方脸男子诉苦道:
“大舅兄,你可算是来了,这牢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看在瑶儿的份上,你快想想办法,将我们都捞出去吧。”
那男子一脸嫌弃的捂了捂鼻子,后退两步才道:
“沈时尔,我今日来,就是代小妹同你和离的,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别再拖累我家瑶儿,速速签了这和离书。”
说罢,这人像是早有准备般,从怀里掏出一份写满字的纸张,递到沈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