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明显的异乡人,黑发雪肤,黑眸红唇,身段高挑纤细,窈窕单薄,即便身着宽松的纯色素裙,都显得无比轻盈。
在海风的吹拂下,她更是美得如同一只刚刚停歇在船舷边的海鸟。
此等容貌虽然与他们平常认知中的健康美毫不沾边,但没有任何人能否认她是美丽的。不讲道理的极致魅力令两个年轻人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几乎错觉自己白日做梦看到了精灵。
是的,就是这种纯洁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天然美,甚至让人升不起半分邪念,只有情不自禁的欣赏,以及恍惚不敢置信的本能。
年轻人发誓,他不仅听到了自己艰难吞咽唾液的声音,还听到了身边同伴的呼吸都停顿了数秒。
原因无它,只因那原本伏在船舷边望海的漂亮女人似是听到他们巡逻的动静,转脸遥遥望来。她那头顺滑的乌黑秀发就这般随着她直起身的动作从雪白肌肤上划过,黑与白相间,醒目异常。
随后,她嫣然一笑:
“亲爱的,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
自己手下的大臣与骑士是什么作风,沈眠还是心里有数的。
上辈子她就会在并未参与海泽尔人生的情况下把重任委托给对方,而非骑士团的其他任何魔法师,这辈子她当然更不可能做什么糊涂事。
所以最终被委以重任的是海泽尔,自然不是因为沈眠刚刚收到她的档案随意做了批示,亦或者她有多么幸运,而纯粹是她德才皆可配位,仅此而已。
若是把此事交给除了海泽尔外的任何人去做,沈眠才要担心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并且提前准备好plan b、plan c……
只需要她准备plan b以防万一的海泽尔,相对而言已经非常令她省心了。
虽然从立场上说来她们其实是敌人,但要让沈眠再找到一个她如此信得过的人,反而困难。
至于时间上为何如此巧合,恰好在海泽尔抵达海洋熔炉族群所在地的当晚,骑士团团长就收到了女王的回信,翌日寿数将近的海洋熔炉正好准备离群——
只能说上辈子沈眠对于海啸起始时间的记忆、狄牧提供的另一段时间线的她自己探索出的海洋熔炉族群栖息地的坐标、骑士团出发前她留在船只与骑士团中几位重要人物身上的感知魔法印记、始终跟在海泽尔身边的傀儡暗地里通过吸引不同海兽调控志愿船队行驶速度的小手段、以及对这个时代的船只在附加她独创魔法后航行速度的大致估算……种种要素,缺一不可。
一切精巧意外的背后,都是一双一刻不歇凝望着舞台上剧情发展的漆黑狐狸眼。
越周密的计划越容易被破坏,环环相扣意味着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热衷于布置这种局面的沈眠同时也惯于反复检查确认每个环节、多手准备——很难不叫人怀疑她过强的控制欲或许单纯只是担心自己谋划的一切无法完美呈现。
堪称追求人间戏剧化的极端艺术家。
这样的一片“匠心”当然也不会没有用武之地,比如用傀儡而非本体去接近海泽尔,一心二用,本体与傀儡双开,就免去了诸多麻烦。不仅方便了沈眠用本体在王宫中日夜钻研、攻克高难度魔法体系,推进洛午桥那边的安排,更是为了如今这种时刻:
现场有傀儡盯着,骑士团的请示送回王宫里,同样有人批阅。
在她主动暴露前,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端倪,包括海泽尔。
而绝大多数情况,都不太值得沈眠在计划外做一些有掉马风险、容易多生事端的事情。作为幕后观察着这一切的策划者,她其实并不介意自己手下人素质低下或阴奉阳违。她允许这些人的存在,就像允许一组生态圈中有各种更样野蛮生长的生物,彼此竞争,物尽天择。
这些自私的、卑鄙的、可耻的、怯懦的、欺软怕硬的,但又并非十足可憎,不过立场有悖的……在黑与白之外呈现出一片广阔灰色领域的部分,亦是丰富她的故事、组成她精彩剧目必不可少的一环。
只可惜,总有人不识趣,要给她添麻烦。
傀儡毕竟被莫初扬那条项链的道具介绍直接确定为等同于感知不到魔力的普通人,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用魔法,只能用一下沈眠提前准备好的不用魔力也能驱动的魔法卷轴,着实战斗力有限,可供选择的解决麻烦的方式也有限。
……也怪某些人不长眼,偏偏要往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傀儡枪口上撞。
明明老蔡斯和其他那么多王公贵族都已经用惨烈的代价证明了她不喜欢有人当面说些不中听的话,怎么总有人不长记性,非要惹得她耳根不清静呢?
沈眠幽叹一口气,最后回望了一眼溅起的水花已然消失、重新归于平静的海面,转身准备回船舱。
没走几步,就碰到早先热心保护过她的大副路过这个僻静的角落,见她孤身一人,下意识疑惑地左右看看:
“沈眠小姐,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弗里曼小姐已经出发,冲击波随时可能到来,甲板上很危险,快回船舱里去吧。”
很快,他就发现此处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空无一人,不由有些恼火。
“那些骑士也不知道看护着点……干什么吃的,我记得明明有两个年轻骑士被安排在这边巡逻,他们人呢?沈眠小姐你看到他们了吗?”
沈眠温柔点点头,又略显困惑地摇摇头:“好的,先生,我只是想趁离开前再看看这里剩下的那些海洋熔炉,这就准备回船舱了,请不要担心。”
“不过我似乎并没有看到您说的两位骑士……您是找他们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帮忙寻找吗?”
大副果断摆手,表示骑士团的贵族骑士净是些靠不住的酒囊饭袋,尤其是年轻一代,越发没有骑士精神了。自己本来仅是路过,眼下还要去安排人替那两个玩忽职守不见人影的家伙检查一番才能放心。
沈眠微微一笑:“辛苦了。”
她目送大副离去,转身走回船舱时,手中不紧不慢把玩着刚刚从那年轻骑士身上顺手取来的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