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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江南总督瓜尔佳·陶岱、提督张云翼、布政使张四教、江苏巡抚宋荦、安徽巡抚高永爵早早齐聚码头。

五人中唯有宋荦是真焦急,他不曾参与江南官商勾结、盐商行贿案之中,又素来家教严,是唯一一个胤禛没有“把柄”在手的江南高官。可他对诚郡王遇刺背后的反贼谋逆最是头疼——江宁府受江南总督直辖不说,但也是他的下属、连襟,一旦被追责……自己也会伤筋动骨。

其余四人担忧、期盼又认命地等候在江宁府码头上。担忧脑袋什么时候落地,期盼见到阔别一月的儿子,认命受雍郡王摆布:还挣扎啥呢,没有反贼谋逆,还有盐商引起的官商勾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跟着雍郡王混,不一定能保命,但儿子应该能活,乖乖配合自家留点香火吧!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一艘大船逆流而上,船桅上悬挂龙旗,登时跑过来4个船夫正在把船弄靠岸。待船只靠岸,江福海、苏培盛率先开道,胤禛疾步朝五人走来,挥手免了人行礼,直入主题,“三哥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江南总督瓜尔佳·陶岱擦着额间汗,正声道:“叶桂先生(江南医者之宗)诊脉后开药解了毒素,性命无忧,静养一月即可康复。”

胤禛闻言长舒一口气,三哥无碍是万幸,转身朝江宁府衙赶去,边走边问,“那群贼人来历查的如何?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提督张云翼、布政使张四教相视一眼,苦笑道:“雍郡王恕罪,那些人还真查不出来历。我等寻访周边五十里所有人,都未发现与之相识之人,又搜寻了周边所有的水路、山间,剿了几伙水匪、山匪外,毫无收获。”

“废物!总有蛛丝马迹可寻,难道他们何时进的江宁府,黑衣、箭矢、刀剑等来处也难以查访?”胤禛毫不留情地骂道。

江苏巡抚宋荦、安徽巡抚高永爵无奈解释道:“雍郡王莫恼,非是我等不尽兴,而是江南水路多、山连山,进出各地的羊肠小道数不胜数。至于那伙贼人,一无路引,二黑衣、箭矢、刀剑毫无印记,三无相识之人指认,真真是大海捞针,无处可循,诡异至极。”

闻言胤禛冷眼扫过五人,冰冷的视线让人瞬间如坠冰窟……终究,顾全大局,胤禛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两刻钟后,所有人齐聚江宁官衙内,江宁府官员战战兢兢两日,不敢睡、不敢走、不敢问,如今瞧见主事之人终于来了,心彻底落回肚子里:不管判决是啥,这种将头别在裤腰带上、心惊胆颤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胤禛现在哪有心思顾及他们,阔步走进院内屋中,视线与三哥身边侍卫长遇上,对方用力点头那一刻,才确认三哥真的没事。

而后,胤禛好生询问叶桂先生一番,在知晓当时江宁知府吸毒及时,老三胤祉现下只需静养即可,胤禛不由地抚额轻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作为大清唯一一位接受前朝皇子跪拜的皇子,三哥,你必定名留千史!”

忽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这……这荣幸给你,要不要?”

躺在床上的胤祉用力睁开眼,看着阔别已久的四弟,伸出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道:“王士元,他,他就是五年前被人暴露行踪的朱三太子,江宁府有杭氏的暗线,你要小心。”

“好,弟弟会的,你安心养身子,接下来交给我,该轮到咱们还击了!”胤禛无比郑重地承诺道。

胤祉见状安心地睡去,胤禛起身看向叶桂,“照顾好诚郡王,本王保叶家富贵三世。”说罢,出了院子。

胤禛冷脸审视着在场所有官员,从江南总督、提督、布政使、江苏巡抚到江宁府的官员,看着不断擦着额头汗的江南总督、江宁知府,瞧着面色仿徨、神色惶恐的江南提督、布政使……片刻后,在众人注视中高举康熙给的金牌,正声道:“御令!”

“臣\/奴才恭请圣安。”

“一,即刻起,切断江南外出的所有漕运水道、陆路关卡,整个江南只许进不许出。”

“二,严查各府各县人口,户籍、路引、姓名年岁、族中亲辈等,如有差错,一律收押待审。”

“三,江南自总督至无品吏员,自上而下,所有人立刻开始自查。任何问题、任何责难,贪污行贿也好,卖官鬻爵、欺压百姓也好,本王允许尔等自首。”

胤禛连下三令,犹嫌不足,补充道:“只要尔等在后日子时三刻前,将信投入江宁府官房内,本王允诺尔等,一切皆可既往不咎。若后日子时三刻前,没有自首,没有坦白,却在清查中查凭实据,本王绝不手软!”

“雍郡王,这……”江南总督却无法同意,无论是漕运、陆路关卡,还是官场自查,全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儿,他们不能答应。

胤禛打断他,“王士元的事儿还没完,到底他们是不是有预谋的?是谁放一群没有路引之人进江宁府?诸位谁能回答本王?谁能信誓旦旦向本王允诺,江南绝不会再出现这等反清复明的谋逆之事?只要诸位敢以项上人头、身家性命以及九族担保,绝不会再次发生这等事儿,本王可以收回成命!”

“呃……”江南总督低下头,相比于御令,雍郡王后面这段话,更要命!

见无人再反驳,胤禛便转身离去,江宁府内暗线不除,江南局势就不会彻底定下来,他得回船上静观后效。

王士元在江南官员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活了多年,要说江南官场一点风声都没有,谁信?

三哥确实没什么事儿,但这不妨碍皇阿玛秋后算账,等京城局势稍缓,皇阿玛第一个就拿整个江南官场开刀。

他让官员自查、自首、自告,说到底是给这群人一条活路,有点脑子都应明白这一点。江南总督之所以出言反对,不是看不透,而是事儿太大了怕他兜不住。但,那又如何呢?

今时不同往日,大清皇子在江宁府遇刺,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杀的滚滚头落血流,皇权如何稳固?所以,摆在这群人面前的就两条路。

要么配合他,彻底断了江南与京城之间的往来,尤其是要切开贯通江南与京城的“大动脉”漕运,彻底让江南脱离杭氏的掌控,逼得杭氏狗急跳墙与老八彻底都起来,只要杭氏敢冒头,那京城危局自然可解。

要么官员们自己扛到底,继续由着杭氏借助漕运、账本、织造局等,将自己捆绑在已经略显颓势的明朝余孽身上,成为皇阿玛必定会除去的不忠之臣。有脑子都晓得,这条路压根走不通,注定是死路。

在一条路已经走不通的情况下,想活命,就得听他的。接下来,就得让这群官员相信,自己能替他们兜住。如此,才能稳住江南大局不垮,继续“接济”山东灾民,不妨碍皇阿玛朝京城吹响反攻“号角”!

到了码头,船还停留在远处,胤禛朝江福海使了个眼神,原先躲在船坞中那群衙内瞬间一窝蜂跑到甲板上,如兔子似的乖顺地等候胤禛训话。

“给你们两个时辰的假,午时回来,明白?”

“明白!”衙内们各个你看我我看你,激动的都快哭了。

终于能脱离冷面阎罗(胤禛)和江阎王(江福海)的掌控了,哪怕是两个时辰,也是幸福的——一辈子脱离是不可能的,早在他们被花船拉去定海县、赶下船修建堤坝的时候,就含泪签下了“卖身契”。

这辈子,除了死,都得给四爷卖命,否则,一切任由江福海处置。

至于逃跑?想多了!

江福海这一个月没少给他们洗脑,不,坦白:他们老爹\/大伯\/叔父等犯的事儿太大了,居然跟反清复明那伙逆贼有所勾结,要是老老实实配合四爷,说不准也就丢个乌纱帽,或是降个几级,还有命在;

若是敢阳奉阴违,或是两面派,大清八旗铁骑也许剿灭反贼需要不少时日,但四爷有金牌在,送他们九族团聚,也就是片刻的事儿。真要是逼到了四爷用金牌下令“掀桌子”的那一刻,猜猜,最早死的会是谁?

还猜个屁啊,当然是他们这群“质子”!

下船前,原先从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衙内们,谄媚又郑重地向胤禛发誓:为了自己,为了老爹\/大伯\/叔父,也为了九族的小命,这两个时辰,他们一定会和老爹\/大伯\/叔父好好讲讲“道理”的,让雍郡王一定给他们这个机会,千万别“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