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耿的目光在林兴身上停留了片刻,沉声问道:“冯郡守找我何事?”
“具体事宜末将不知,只说是有要事相商。”林兴回道。
刘耿不再多问,将手中长刀收回刀鞘,叮嘱副将:“传令下去,务必要打起精神,小心敌人夜袭。”
“是!”副将抱拳领命。
刘耿微微点头,又看向林兴:“带路吧。”
林兴应了一声,随即领刘耿下了城墙,快马赶去郡府府库。这里原本是存放粮食、兵器和各种守城器械的地方,现在也成了重伤员的临时安置所。
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让刘耿心如刀绞,这些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如今却一个个命在旦夕。
“将军……”林兴轻轻唤了一声。
刘耿反应过来,收拾心情,穿过一顶顶军帐,随林兴去了一间库房。
此时的库房内,冯松巍正站在一堆木箱前,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一本簿册,见刘耿进来,招了招手:“刘将军,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刘耿疾步上前,接过册子迅速翻阅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册子上记录着府库内剩余的守城器械,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刀枪等兵器已经一个不剩,羽箭不足五万,各种檑木也所剩无几,就连火油也只剩下十几桶。
“只有这些了?”刘耿问道。
“此类消耗品本就不多,今日一战,几乎用去了大半。”冯松巍长叹一声,“照这个消耗速度,只怕撑不过两日。”
刘耿放下簿册,环视四周,原本整齐堆放的各类器械,除了箭矢看上去还有不少,其余的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
“我已派出人手,连夜向邯城和临乡郡求援,只是……”冯松巍叹了口气,“只是邯城距此千里之遥,远水解不了近渴,临乡郡虽能朝发夕至,但其郡守与我不熟,郡内兵力也不多,就算派出援军,也是杯水车薪。”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刘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显州城内有军民十数万,全部动员起来,未必不能守住。”
“刘将军可有良策?”
刘耿不答反问:“冯郡守,城内粮草可还充足?”
“充足。”冯松巍点了点头,带刘耿来到另一间库房,一袋袋小麦、粟米、以及各种豆类粮食摆放得整整齐齐,将整个库房堆得满满当当,“这里面装有各类粮食五万石,像这种库房,还有二十间。”
“一百万石吗……”刘耿微微颔首,“一百万石可供全城百姓吃上近三个月,这还不算各家余粮,的确可称得上充足。”
他看向冯松巍,抱拳说道,“冯郡守,本将有一言,还请您指正。”
“刘将军但说无妨。”
刘耿说道:“明日一早,打开十间库房,以双倍军饷组织城内青壮,发放武器,进行简单的训练,让他们参与守城。”
冯松巍蹙了下眉,这一点他之前也想过,只是担心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反而不利于守城。
刘耿自然也看出了冯松巍的担忧,继续说道:“冯郡守大可明白的告诉百姓,匪军围城,是为了抢夺他们的财产和生命,想必他们也听说过匪军入城后的所作所为,眼下唯有齐心协力,才能保住家园。”
冯松巍沉思片刻,觉得刘耿的话有道理,便点头同意:“好,就依刘将军所言。”
两人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计划,随即分头行动,刘耿负责组织士兵和百姓,而冯松巍则负责调配物资,调集全城工坊匠人加急打造兵甲军械。
月色朦胧,显州城内各处都在忙碌,与之相比,百里之外的涞县,则是异常平静。
张峰还在昏迷,项小满已经守了一天一夜,没有离开过厢房一步。
“公子。”贺澜轻声在门外呼唤。
项小满抬起头,声音沙哑:“进来吧。”
贺澜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大夫:“公子,您和张公子都该换药了。”
项小满微微点头,起身去了隔壁厢房,褪去衣物。大夫的动作很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小公子,您这伤势不轻,可得好好休养。”大夫一边包扎一边叮嘱,“这几日切勿做剧烈活动,以免伤口崩裂。”
项小满点了点头,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张峰身上,哪还有心思去剧烈活动。等大夫换完了药,便又穿好衣物,疾步回到张峰的厢房,才发现赫连良平正在床边坐着呢。
“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赫连良平站起身,在项小满身上仔细打量了一阵儿:“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好生休养,去睡会儿吧,我帮你在这守着。”
“我不累。”
“你……唉!”赫连良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项小满的脾气,倔驴一般,一旦有了决定,九头牛都难拉回来,便也没有再劝,转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守着。
夜色深沉,厢房内显得有些昏暗,烛台上的蜡油已经堆了高高一层。项小满和赫连良平都没有说话,只有张峰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回荡。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天色微亮,赫连良平才又起身来到床边,吹灭了蜡烛,给趴在床沿的项小满披了一件毯子,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屋门。
“大哥!”突然响起的惊呼,把一只脚迈出屋门的赫连良平又叫了回来。
“怎么了?”
“你听,他是不是在说话。”项小满指着张峰的嘴,声音中全是紧张。
赫连良平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听到一点儿声音,转头看着项小满,蹙起了眉:“小满,你太累了,回屋去睡觉!”
“大哥,我没有骗你,他刚才真说话了。”
“那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他……他,他好像,好像在叫娘……”项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他低下头,眼角又滑下一滴清泪。
“大哥,你说他会不会……”项小满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他不敢说出那个字,仿佛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现实。
赫连良平没有回答,因为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轻轻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间,留给项小满一些独处的空间。
项小满依旧低着头,不争气的擦拭着不断掉落的眼泪。
“娘,我疼……”
项小满猛地抬头,一脸紧张而又神情激动地盯着张峰的嘴,在确认看到他嘴唇微动后,猛地转身,蹿出屋门,对着已经远走的赫连良平喊了起来:“大哥,快叫大夫,他真的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