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河水依旧寒凉,江图南在一片静谧中缓缓下沉。
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四面八方令人恐惧的安静裹挟着冰冷的寒意朝江图南身上每一处蔓延。
那是她上初中的事情了,因为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所以读书也只能去乡里的中学。
从村里到学校,必须跨过一条小河,那小河各处的深度不一样,而离爷爷奶奶房子最近的一处只有不到两米的深度。
所以村里人在那处放了石墩,所有来往村里的人都会从那上面经过,只有那些用三轮车载了货物的,才会选择从一公里外的桥上过。
江图南记忆中的十二岁,是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赶路去学校,然后直到太阳下山才能回家,如果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她便只能摸着黑过河。
她记得有一日,因为老师拖堂,所以她出学校的时候晚了些。
路上碰到了同村的婶婶,说是家里那边的坡塌了,冲下来的泥块压坏了许多人家的院墙。
而一般这个时候,她奶奶就会在自家院里做活计,因此江图南只得心急如焚地往回赶。
她脖子上挂着爷爷用旧的小灵通,电话卡是奶奶的副卡,里面只有十块钱。
若是主卡给副卡打电话,那么主卡不会产生任何费用。
所以江图南和爷爷奶奶有个小技巧,每次有事就让电话响三声,三声之后挂断奶奶就会回拨。
那天,电话那头响了三声又三声,可拨去的电话如同石子入海了无音讯。
等她赶到河边的时候,月亮已在天上隐约可见,她只能摸黑过河。
因为心事重重加上石墩表面并不平整,在小灵通突然响起的那一刻,江图南脚下突然打滑直直坠入河中。
从来没有学过游泳的江图南在水里根本束手无策,最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后来的后来,她在镇上的诊所醒来,原来是正好有路过的大人听到小灵通的铃声赶来救了她,而家中两位老人并未因土坡塌陷受到伤害,只是那时他们赶去看热闹将手机忘在了家中。
虽然故事的结尾是有惊无险,但江图南自那以后却病了许久,听奶奶说,她这是被吓丢了魂。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那病时的太多事情,但在水中的窒息感让她一下就回想起来。
罢了。
江图南缓缓闭上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
江守言,我来了!
......
羽林军驻扎地,一众太学学子个个面如灰色。
“你是说,父皇下旨关闭城门,现在里面的人都出不来?!”
百里泓还是一脸不相信,旁边的百里灏却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负责回话的军官面色凝重地点头,
“皇上本叫我等驻扎在此,防止他国奸细在万国朝会前捣乱,没想到我们刚出来,京都中就爆发了瘟疫,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半个京都已全数沦陷了。”
百里灏认真道,
“那父皇怎么办?关闭城门虽然可以暂时防止瘟疫扩散至城外,但若是一直不开城门,城中粮食草药总会有消耗完的一天,而且父皇还在城内,虽说皇宫城墙内外还有一部分羽林军护卫,可终归挡不住瘟疫。”
百里泓点头道,
“是啊,父皇乃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跟那些百姓一样被关在城内呢。”
百里洆是几位皇子里最清闲的,但此时心里也在着急,他觉得这瘟疫来得太蹊跷了。
而且一切太过凑巧,刚好封城前一天,父皇就派了部分羽林军出城,就好像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人群的边缘,叶如蓁六魂无主地软瘫在地上,纪灵越面露担忧地守在她身边。
“蓁蓁姐姐,别担心,叶大人不会有事的。”
叶如蓁被羽林军的人接过来之后,就从这边听说了叶炳春下狱的事情,若是情节严重,说不定整个叶家都不能幸免。
“灵儿,你说我爹他会不会被砍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叶如蓁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泪水止不住地在她眼里打转。
纪灵越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只能干巴巴地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我大哥,他肯定有办法。”
然而还未等纪灵越四处去寻找纪奕珩的身影,就听旁边有人在大声数落,
“叶如蓁,京都瘟疫这事你怎么说?要不是你父亲玩忽职守,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叶如蓁慌张地抬头,眼泪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连续不断地掉落,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如蓁,都是你父亲!如果不是你父亲的失职,我们大家也不会有家不能回!”
孟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脸怒气,
“现在瘟疫爆发,我们的家人都在城内,要是有人因为瘟疫丧命,你叶家就是杀人凶手!”
严晚晴在孟瑶后面尽力拉住孟瑶不冲出去,可她的眼神分明也是充满了对叶如蓁的指责。
女学其余人纷纷跟着指责,似乎要将今日遇到刺客而颠沛的情绪一并发泄在叶如蓁的身上。
“我看你们都是闲着没事干,现在城内情况不明,你们听点风声就在这大放厥词,与其在这里指责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纪奕宸斜着眼扫视周围一圈,那些人被他看得纷纷都住了嘴。
“纪公子,纪府如今也被留在城内,你难道就不怕纪府的人受了这瘟疫的侵袭?”
一个星澜院的女子硬着头皮开口,谁知立即就被纪奕宸反驳了回去,
“我呸!你少在这里咒我家,瘟疫的事情自有人去解决,你当太医署的人都是吃白饭的?”
纪奕宸强势挡在叶如蓁和纪灵越身前,将围在左右吃瓜群众驱散,
“去去去!别围在这里了!我可不像我大哥脾气好,谁敢触我的霉头我咬谁!”
众人自当给纪家一个面子,见从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便渐渐退去,只有孟瑶还在原地气的不行,
“纪奕宸,别人不敢对你纪府怎么样,我荣国公府敢!我今天偏要为难她了!”
严晚晴假惺惺地拉住孟瑶劝道,
“阿瑶妹妹,纪家既然想要护着叶小姐,咱们也要给面子,到时候两家因此伤了和气也不好。”
“孟瑶,你少在这里欺负人,你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说的好听是主持正义,不过就是寻个人当你的出气筒罢了。”
纪奕宸丝毫不怵,有种要和孟瑶干架到底的架势。
“你一个大男人横插在我们姑娘家中间也不害臊!”
“诶,我就不害臊,就不!”
纪奕珩和萧明绪适时出来打圆场,
“孟小姐,严小姐,我弟弟他自小顽皮,若是言语上有冲撞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过也请孟小姐稍稍宽恕,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兴师问罪也不迟。”
“哼!”
孟瑶将头扭到一边,不说答应,但也没开口。
冷清妍看着面前闹哄哄的场面,对着躲在自己身后不敢吱声的叶如萱冷声道,
“平时见你认领叶府小姐身份倒是积极,如今怎么跟个鹌鹑似的?”
叶如萱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吓坏了。
“清妍姐姐,我..我父亲他...”
冷清妍冷哼一声,
“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冷清妍便转头就走,其余人一股脑地拥上冷清妍两侧,只剩下叶如萱一人留在原地。
“清妍姐姐,你就是心太善良,要是我估计都不会搭理她了。”
“就是就是,她爹犯了那样的事,还有脸凑过来问。”
叶如萱浑身发抖,明明正是季夏时节,可她的身体却十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