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流从唇间滑入喉口,『迷』『迷』糊糊间,凤六咽了下去,那道声音一直不停地在耳边响起,“姐姐,起来了。”
“姐姐,太阳晒屁股了。”
“姐姐,我要掐你了。”
脖子里传来一阵疼痛,她猛地睁开眼来,坐起身来,洞外刺眼的日光照进来,她眯了眯眼,一眼扫过去,她明明记得昨夜她进了那个阴森的树林子,怎么这会在一个山洞里。
“姐姐,你醒了。”
她扭过头,听那声音,正是昨夜那个奇怪的男孩,正双手撑着地眨着一双大眼看着她,一股气息传入鼻间,她咋了咋嘴,“你刚给我喝了什么?”
“参汤。”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洞里用三根木支架吊着的的一个铁锅,底下燃着火苗,凤六起了身走过去,低眼看下去,真的是一锅参汤,还看得见一段细细的人参,她惊喜地抬起眼来,“你知道哪里有人参?”
那男孩歪着嘴巴,“你要人参干什么?”
他站在日光洒进来的方向,这时凤六才看得清楚,那男孩确实很小,十四五岁的样子,白嫩嫩的脸蛋似乎能透得出水来,束着发,在日光下泛着些许金棕『色』光芒,穿着一件不是太蔽体的薄衫衣,整条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脖子里挂着一条浅棕『色』的绳子,额际也绑着这么差不多的一条,垂下一个很小的穗子,正眨着一双棕『色』的大眼盯着她。
“我需要一株千年人参急用。”
“这样啊。”他继续歪着嘴,『露』出几颗白晃晃的小虎牙,“我带你去找好了。”
***
“玄少,还要添水吗?”三仙山附近都是丘陵之地,绵延了千万里,云峰楼就建在东面的山道上,若是天好不见雾气,放眼看下去就是块块梯田,再过去的镇子也是建在高低不平的山体之上。那小二提着茶壶,肩上搭着抹布,朝那窗口的白衣女子问道,那女子看了眼天,站起了身,“不了。”
走到门口,那冷冽的眉眼又回过来,“若是凤六和洛八过来,就说我已经入山了。”
“了解,记下了。”那小二连连点头,看着她消失在山道上,伸手挠了挠头,怎么玄少被人放鸽子了?
她倒背着手在身后,不多时已经绕过了常有人迹的几片山头,脚下是苍莽的坡地,一路向上,头顶不断有秃鹫长啸的声音,她眯着眼抬起头来,赤宵剑初破土,一定会带血光,她该跟着这些秃鹫。
玄七越走越深,山地都开始光秃秃的不见绿意,脚下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条深沟裂痕,一直蔓延到视线不及的地方,玄七蹲下了身,伸出手轻抚,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她沿着那条深沟不断朝前走,终于在尽头处见到一块巨石,她伸掌贴上那块巨石运气震碎,迎着满目的碎石,她低眼看下去,那深沟里,有什么东西在土里不停地晃动,像是抖动着要跳出来。
玄七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挖开了土,无比珍惜地捧出那一柄看上去毫无特『色』的剑,剑鞘上满是尘土,破败地起了『毛』,剑柄甚至带着厚重的锈迹,裹了满满一层。
她眯起了眼,伸出手指从头抚到尾,那柄剑突然颤了颤,像是人怕痒痒的那种样子,抖了几抖,从她手里自己摔落到了地上,玄七还来不及去抓,那剑整个自己以剑柄立在地面上,突然以那剑柄为心,毫无预兆地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成了一个什么都看不清的圈。
那些尘土灰泥和锈块都被它转了出来,向四处『乱』扫,玄七伸手挡住了眼,再张开时,赤宵剑的剑柄立在地上,入土三寸,剑鞘上的尘土已经不见,在日光下看过去,有一种混合着厚重古朴的繁复花纹,玄七慢慢走过去,拔出了剑,一把抽开剑鞘。
刺眼的银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她着『迷』地看着剑身,不愧是赤宵剑,在土里埋了不知道上千上万年,还能有如此凌厉的寒光。
只是刚刚那个转剑的动作,实在是很奇怪。她套上剑鞘,赤宵剑不再有什么动静,她把剑佩在了腰际,开始沿着原路下山。
走到半途,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哈欠,很轻很软,却好像就在耳边,是属于男人,或者说男孩的声音。玄七停下了脚步,别说她身边,放眼过去都没有人烟,她微微皱着眉,她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听,那声音,“啊嗯。”又是一声。
连着打了三个哈欠,那声音终于没再出现,玄七低眼看了看自己腰际的赤宵剑,摇了摇头,还是下山去吧。
***
“阿精,你真的确定是这条路?”
大眼不满意地转了转,似乎对于她接二连三的质疑觉得很生气,“我当然认得。”
这片树林像是走不到头,越进越深,眼看着苍天的古木错落丛生,脚下时不时踩到勾勾缠的藤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凤六分神抬眼看着树梢停着的鸟,脚下不小心被一根伸出的长蔓一勾,缠住了整个右脚踝,她还在往前走,噗通一声,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她『揉』了『揉』额头,抬起眼差点撞上一张笑呵呵的脸蛋,“姐姐,你怎么老是会倒下去?”
“还要多久?再走下去天又要黑了。”
“快了,就在前面。”他站起了身背对着她指着前方,凤六还没爬起来,眼角正好能看到他那身也不知道是什么衣服的下摆,这小家伙,里面压根就没有穿东西,春光完全一览无余,她飞快地闭上了眼,老天,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姐姐,你还不走吗?”
凤六不自在地起了身,扭着脸不去看他,咳嗽了一声,“那个。”
“什么?”
“你都不会冷吗?”
“为什么会冷?”他似乎对这个问题觉得莫名其妙,迈开小腿就朝前走,凤六跟在身后,眼神在他的两截藕白小腿上扫过,拿下刀脱了自己的外衣,兜头朝他盖了下去。
“姐姐?”
“穿着。”
趁着他『乱』扒衣服探出脑袋的空当,她走到了前面,脚下飞快,也不偏头去看他,双手都抱着刀。
“姐姐,错了,不是往那里走。”小地精伸手把她的衣服『揉』成了一团抓在手里,歪着一双浅浅的弯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他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
“玄少,大小姐昨晚没有回来。”
玄七皱着眉头,凤六没有回家,洛八也没着家,昨天明明给她回了信却又不见踪影,这两人是上哪里去了?
她离开了洛府,转身走在无人的后巷,天『色』已近昏黄,正想着去找个酒楼用顿晚饭,身子突然被人撞了撞,一个年轻的男子像是快要晕倒一样抓着她的手臂,“小姐,救,救命。”
玄七拧着眉正想要拂开他,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微微的晃动,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柄赤宵剑自己离了剑鞘,闪电一般的速度,就见到一阵光芒在眼前闪过,接着传来那男子痛苦的呼声。
一截断臂落在地上,却不见血。玄七正要去拿他,眼前红影一闪,那男子不见了踪影,地上的断臂突然间也泛起一阵红光,随即活生生消失在她眼前。
玄七蹲下身去,伸手拈起一片极薄的羽翼,不过一个指甲大小,有点像是蜜蜂的翅膀。
她用指甲弹开了那片翅膀,现在该管的事,似乎是这柄奇怪的赤宵剑。
那剑早已回了剑鞘,好好地在她腰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弯月当空,草庐的上空在银『色』的月辉下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暖『色』光芒,洛八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一个身着翠衣的男子站在窗口,单手的手掌摊开托在半空,低着眉眼似乎在看着手掌上的什么东西,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蜂兰,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吗?”
月『色』打在他的脸上,竟然弥漫出一种荧绿『色』的光晕,连那双眼眸,也带着些许绿意,洛八闭了闭眼又睁开来,那男子还在,没有消失,她轻咳了一声,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无力,又倒回了床上。
那男子对她的动静恍若未闻,还在自言自语,“你断了翅成不了人形,对这世上的女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他收拢了手掌,走到墙边的斗橱前,打开抽屉,取出来一个用细密的竹篾编织而成的小篓子,回过身来的时候,他提着那只小篓子挂在了屋檐下。
洛八又试了好几次,发现她还是起不来,正气得瞪眼,那男子走到了她床前,“等着。”
“什么?”
“你一起那人替你找千年参去了,你等着,别动。”
“你是谁?”
“牧草。”
他话音刚落,洛八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咕的声音,牧草低头看着她,“你饿了?”
他环眼在屋里看了一圈,他只需要饮水,也不知道人需要用什么来填饱肚子,“你要吃什么?”
“不用了。”
那男子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泥巴要吗?”
洛八一口气呛在喉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牧草又自言自语地转了身,“那就是不要了。”他走到了门外,“我还是去看看,人都吃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