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开道,十里红妆,嫁奁车队的第一辆马车经过碧水桥的时候,最后一辆马车还在十五里开外的莲花楼,沿街的酒肆茶楼上沾满了人,就为了一睹这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嫁。
就在几个月前,京城第一公子被下了『药』险些惨遭牧王的毒手,好在廉王世女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她那臭名昭着的皇姨手中,将公子完好无损地救了出来。
两人一见钟情,鸳盟既定,廉王世女上书奏表,怒斥牧王恶行,并且请求皇上赐婚,以断了牧王的念头。
皇上召见了公子,得知了牧王的无端不良,罚了牧王三年俸禄,并于西山皇祠面壁思过一个月,同时,也下旨赐婚公子与廉王世女一段良缘。
今日,便是廉王世女邵安醇同公子花莲雪的大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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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载着嫁奁的马车还在京城大街上缓行,沿路的行人只能避开了红毯在仅余的一小段路上勉强前行,就在最后一辆马车过去没多久的碧水桥上,一个原本端坐在桥墩上的紫衫少年轻轻跳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把那意气风发被一身大红喜服衬托得越发俊美无俦的廉王世女从头到脚,从马头到马尾巴彻彻底底打量了一番。
那紫衫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娇小却风姿绰约,长着好一张玲珑剔透粉妆玉砌的脸蛋,一双灵动的大眼似有若无地透着那么一股媚。
猝不及防地,他身子骨软绵绵地好像突然昏厥一般,就朝着邵安醇的马倒下去。
邵安醇的马受了惊,人立长嘶,她连忙拉住缰绳扣住了马头,顺势滑下马身扶住了那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子。
饶是和花莲雪倾心相许的邵安醇,在被那似有若无的媚眼似睁未睁地一瞟,也怔了一怔,那少年轻轻咳嗽一声,挣扎着站起身,“世女大婚,贱奴冲撞了,还望世女恕罪。”
邵安醇松开了他的身子,“你没事吧?”
“没事。”他低着眉眼摇头,“世女耽搁不得,快快上路才好。”
那车队被邵安醇这么一停,前面的马车都不知道该行该停,邵安醇上了马,拉起缰绳走出几步,突然回头朝那少年道,“你叫什么?”
“贱奴无家无姓,只有一个贱名,唤作三三。”
邵安醇的马慢慢离开,那少年站直了身子,哪里还有一点弱柳扶风的姿态,手掌拉起来一松开,一块上好的白玉佩乖乖地被提在手里。
他甩着玉佩慢悠悠地走过沿街的商铺,停在了一座酒楼下面,进门上了扶梯,一直上了三楼,脚下不停,朝着阳台栏杆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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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前零零碎碎地站了不少人,都在看着底下经过的嫁奁车队。
“美人琵琶别抱,真是可悲可叹。”
那少年走到跟前,就听到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女子摇着折扇,半靠在栏杆前感慨,他嗤了一声,那女子回过身来,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着一双邪肆的凤眼,眉宇间不见正气,隐隐地透着那么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那女子夸张地一把合上折扇,“这不是华三公子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真是想煞我也。”
“面壁思过一个月,看来对你没有一点用处。”他走上几步靠在她身边的栏杆前,“人家不是琵琶别抱,人家那叫情投意合。”
那女子又展开了折扇,叹了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朦胧起来,“爱一个人,又何必一定要得到他,只要他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哪怕此生孤独终老,我也绝无怨言。”
那少年搓了搓手臂,抖了抖,“邵逸,说实话。”
“怎样?”
“我半个字也不信。”
“我也不信。”那女子,刚从皇祠面壁思过回来没多久的牧王邵逸,摊了摊手。
那少年掏出白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说,要是花莲雪发现他送给邵安醇的定情信物到了别的男人手里,会是什么反应?”
“醋海翻腾,伤心欲绝,然后我就可以趁虚而入,抱得美人归。”邵逸晃了晃脑袋,那少年一手提着玉佩,一手伸过来揪住了她的耳朵一拧,凑上前低声道,“我警告你,你玩归玩,要是敢真上他,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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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从酒楼出来,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没多久邵逸也从那酒楼下来,跨上马打了个哈欠,朝着廉王府的方向驰去。
邵逸从来不是个招人待见的人,尤其是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尤其,是在今日的廉王府,她进了大红满地的廉王府,两个护卫打扮的女人一直隔着三四步跟着她,以防又出什么变故。
她叹了口气,做人做到这地步,还真是失败。
她在宾客堆里转悠,神清气爽地大声和人打着招呼,像是一点没有意识到她曾经下『药』『迷』︳『奸』今日地新郎未果。
邵安醇从里堂出来,有些僵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九皇姨,侄女就不招呼你了。”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邵逸摇着折扇,一张脸笑得眯起了眼,邵安醇转身离开,进去前又加派了两个人跟在她身后。
邵安醇走了没多久,邵逸就勾搭上了一个廉王府的小侍,半搂着人低着眉眼,看得人连连摇头,皇上文成武德,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同胞妹妹?
***
“牧王,三公子都交代过我了,我办事,你们放心。”
“我当然放心。”她用折扇勾起他的下巴,笑得好不放浪,“这么美一张小脸蛋,怎么能不放心。”
那小侍却没有任何羞意,看着她的眼睛,“难道比得上牧王殿下的正王君?”
邵逸用折扇柄搔了搔自己的下巴,“这倒也是,我家那只小『骚』狐狸,确实没人比得上。”
那小侍唇角带笑,“牧王,你就不怕我告诉三公子,你说他是『骚』狐狸?”
邵逸正要说话,邵安醇冷冷的声音又传来,“九皇姨。”
“咦,皇侄女怎么还没有行拜堂礼。”
“你怀里那位,刚巧是要搀扶雪儿拜堂的喜侍。”
“原来是这样。”她仿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还朝那进去的小侍抛了个媚眼,那小侍低下头却是在忍笑,邵安醇也不再看她,进了里堂,邵逸和其他那些宾客都站在一起,身后不远处,四个护卫依旧严阵以待。
没多久花莲雪在那喜侍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来,执起邵安醇手里红绸缎的另一头,朝着廉王高堂莲步轻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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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就在要妻夫对拜的时候,那喜侍突然间像是不小心撞了身边的花莲雪一下,花莲雪身子轻晃,他自己身后的贴身小侍连忙跑上来扶他。
他跑得很急,身上猛然间掉落了一样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撞击的声音,在这堂内显得格外醒目。
邵安醇有些怔愣地盯着地上那块玉佩,花莲雪突然间伸手掀开了红巾头盖,在一声声哗然声中弯身捡起了那块碎裂的玉佩,“怎么回事?”
“雪儿…”
“为什么我给你的玉佩会在别人那里?”
“公子,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那贴身小侍急切地想要分辨,花莲雪不待他说完,用力抓起他的手腕掀开了他的袖子。
“你的守贞砂呢?”
邵逸站在最远处的宾客席上挑了挑眉,三三,玩得这么大,我都要过意不去了。
***
那紫衫少年在胡同小路里穿行,没多久就回到了一条有些沉寂的大街上,打了个哈欠,走上了一处府邸,经过门前两尊石狮子,他敲了敲门,大门被人拉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看到是他,松了口气,“王君,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又来人泼狗血。”
牌匾上有些剥啄的金字还能辨认出牧王府三个大字,其中的牧字上还『插』着一支羽『毛』翎箭。
“嗯,今晚应该没人会回来,再有人敲门都别开了。”
***
“一个月的身孕。”大夫松开了手,那贴身小侍紧紧抓着花莲雪的手,“公子,对不起,对不起。”
花莲雪神情恍惚地站在那里,一身喜服红艳如火,脸『色』却惨白如雪。
那贴身小侍躺在床上,神情焦急,花莲雪定定地看着邵安醇,“这就是你所谓的并蒂莲开?”
“雪儿,我…”
“我明白了,并蒂莲可以不止两朵的,是不是?”
房里安静地死寂一般,大堂里却是一阵阵的喧哗,“怎么拜个堂还会有人晕过去?”
“那小侍是不是和世女有一腿?”
邵逸还是在摇着她的折扇,等着,没多久,仍旧穿着喜服的花莲雪从内堂走了出来,神情决绝,邵安醇追在他身后,“雪儿,你听我解释,那晚上,他,他自己…”
“他自己爬到你床上的嘛,我听到了。”他甩开邵安醇的手,摘下头上的凤冠,邵安醇面『色』死黑僵硬,“这是皇上赐婚,你不能。”
“那杀了我啊。”
邵安醇一愣,花莲雪已经一路小跑出去,她一手死死抓着凤冠,站在大堂内。
***
“这里是一百两银票,加上之前的二十两定金,一共一百二十两齐了。”那喜侍坐在床头,把银票送到那小侍手里,“现在父凭女贵,侍君的位置,你也跑不掉了。”
“你保证过,一定会给公子真正的幸福。”
“我当然保证过,三公子出马,怎么会搞不定。”那喜侍勾唇笑了笑,三公子其实还说过,你家公子也欠点教训。
***
花莲雪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里,床头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一脸『色』相地看着他,他惊得坐起身连连后退,退到床头,“你,你怎么在这里?”
邵逸摊摊手,“我一直在这里啊。”
“这是哪里?”
“百花楼。”
居然是『妓』馆,他面『色』惊恐,“你想怎么样?”
邵逸伸手扣住了他的下巴,他一个劲地『乱』抖,却哪里挣得开她的手,嘴里被弹进了一颗『药』丸,入口即化,她松开了手,他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开始浑身燥热。
邵逸站在床前,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什么感觉?”
他瑟瑟发抖,她阴沉的眉眼带上了丝丝没有暖意的笑容,“是不是很熟悉?”
他没有说话,她手下用力,那扇柄戳的他下颌发疼,“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下江南的时候,被人掳走下了这『药』,有个人耗尽真气为你解了毒,你醒过来一见到她的长相,二话不说就走人。”
“她几乎丢了命,废尽了一身武功。”邵逸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没有一点愧疚感?”
花莲雪紧紧抱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对,对不起。”他不停摇着头,眼眶红肿地开始哭,那人,他一直都对不起她,他当时年少气盛,总觉得只有文武双全才貌上佳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要让他以身相许,一辈子对着那样一张脸,他做不到。
他眼泪一滴滴地流下来,想起了邵安醇,那样的女子又怎样,她们才定情没多久,她就要了自己的贴身小侍。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以貌取人,白白辜负了一颗真心。”
邵逸的扇柄还顶在他下颌处,房间角落的黑暗处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够了。”
花莲雪猛地抬起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是,是你。”
那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甚至有半张已经被伤疤覆盖,他止住了眼泪,怔怔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又开始大哭。
“对不起。”
那女子慢慢走到床前,叹了口气,有些僵硬地环住了他的身子,两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
花莲雪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拉着自己的衣服,“好热,好烫,好难受。”他不由自主地朝那女子身上靠,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回过头,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邵逸丢过去,“你说了只是普通的发热『药』。”
邵逸险险地闪身躲过,脸上还是暧昧的笑容,“三三说这是江湖第一春︳『药』,我想见识一下效果。”
她脚下像是抹了油,飞快地开溜,合上了门,留下那女子手足无措地被已经神志不清的花莲雪撕扯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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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三。”少年挥了挥手,那声音不但没有散去而且越发清晰起来,他睁开眼,『迷』『迷』蒙蒙的双眼带着比白日里更加魅『惑』的神采,“你怎么回来了?”
“没人给我开门,我翻墙进来的。”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那『药』吃一颗能持续多久?”
“一天一夜。”
“那半颗就是一夜?”
“嗯。”他伸手打了个哈欠。
“三三,我突然良心发现,只给他吞了半颗。”
“那还有半颗呢?”
“我吃了。”
华三三猛然睁大了眼,一脚踢在她身上,把人踢倒翻身坐在她腰上,“你不要命了,那『药』不是普通的春︳『药』,吃了不交合不死也要残废。”
邵逸无辜地看着他,“我又不知道。”
他开始剥她和自己的衣服,“你这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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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牧王府的围墙上被狗血鸡血还不知道猪血洒了血淋淋几道,那老管家叹了口气,身边跟着的小侍抬眼看着她,“管家,要擦吗?”
“算了。”
“是不是廉王府找人干的?”
“是不是都一样,王君说以后再有狗血都不擦了,辟邪。”
邵逸睁开眼,身边的人正伸手支着下巴侧身看着她,身上光溜溜的未着寸缕,一条修长的腿搭在她身上,惹人遐思的媚眼直直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他手里转着一只白『色』的瓷瓶,邵逸翻个身把他压在身下,脑袋埋在他脖颈间含糊不清道,“那半颗『药』。”
“我以为它应该在某个人肚子里。”
“忘了吞下去。”
华三三伸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你居然敢骗我,我白白陪你做了大半个晚上。”
邵逸咳嗽着挥手,突然间像是断了气一样,脑袋枕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起来。”他松开了手,没好气地抬腿踢了踢她的下身。
“死了。”
“那我找人把你埋了。”
“那你怎么办?”
“我明个就改嫁。”
“改嫁多麻烦,我会大开墓地迎接你下来。”
“你不是死人吗,话这么多。”
“回光返照,还能再做一次。”
“你死开。”
房里又传出了华三三媚意无限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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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廉王世女和京城第一公子的婚约取消后,没过半个月,京城第一公子下嫁了一个江湖女子,几个月后离开了京城,据说从此快意江湖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一年后,廉王的长孙女出世,牧王府送上了一份大礼,牧王还死乞白赖尊卑不分地想要认这女娃娃做干女儿,廉王世女吓得抱着女儿带着侍君躲到江南,整整一年不敢回来。
牧王府围墙上的狗血,已经成了京城一道引人注目的美景,那些受着牧王府荼毒的人们,终于慢慢知道了那位牧王王君的存在。
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邵逸背着华三三溜达回家,停在自家围墙前,华三三双手勾着她的脖子,抬起眼念着墙上的三个大字,“狼狈窝。”
他大笑出声,“我喜欢这个名字,反正牧王府的牌匾都那么破烂了,干脆拆了,改这个名字好了。”
一年后,邵小狼和邵小狈出生,狼狈窝三个金字依旧逃不过老牌匾的命运,牌匾中心被稳稳地『射』中了一只断箭。
箭尾镀金,在京城一如既往的灿烂日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