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的灯光熄灭,任天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透过机窗正视着那双已经有些萎靡的红瞳。在这长久的拉锯战中这原兽之王已经无法掩盖衰竭的迹象,相对的,狼耳的油量和弹『药』量也在长时间的高效率运转中耗去大半。
他比谁都更清楚这次作战的内涵。无论如何,只有一次机会。
将所有的按钮都拨到最大输出,他最后捏了一把飞行服上的肩章,随后两只手一同握上了杆舵。
来吧。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操』纵杆猛推,平飞着的狼耳突然“坠落”下去!迎角在那一刻飙到了危险的负数,就像一只中箭的鸟闷头栽下。朱雀被它引着俯冲而下,在刺激中调整飞翼,一大一小,一鸟一机如同连续的花样跳水,在空中旋转身体平衡着湍急如河的气流。
第一步的吸引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挑战极限的表演了。
地面在眼中飞速放大,心脏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几乎痉挛,这样的情景要说是坠机的前兆也没人不相信。连地面上的猎人们都被吸引着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疯子般的行径。
任天行绷着脸『色』,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他的手依然稳如磬石。他在天翻地覆中紧盯着仪表盘,各项数字都在狂跳,所有的指数都在报警,连雷达也呜呜啸叫着指向身后越来越近的朱雀。它已经张开了巨型的喙,距离狼耳的机尾不过几十米上下的距离,再探一步,整个机体就会被它叼在口中。
下有地面,上有朱雀,完全的进退两难,两边都在急速地靠近,就像慢慢合上的汉堡包。
在鸟群间冲撞的战斗机群变得迟缓了,机师们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瞪着眼注视着这一幕。他们最清楚这样的超机动等于自己让飞机失速,而低空下的失速基本等于『自杀』。
狼耳突然抬头,如同海豚翻身从海水中跃出!任天行在垂直拉起,累加在机身上的重力让杆舵沉得像是被固定住。他的瞳仁在那一刻红芒乍现,超越人类的大力全然作用在了这架动力惊人的铁壳子上!
拉升抬头!
只在那一瞬间,极限的坠落变为了极限的上升,狼耳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划出一个u字形…不,是v字形!它的机身几乎是擦着草地而过,随后触底反弹般攀升,有气无力的尾焰篝火般骤然腾起,在极端的距离下生生灼伤了朱雀的眼睛!
刚才夜莺留给它的达格弹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来自最敏感器官的灼痛让这庞然大物尖声嘶鸣。它的俯冲势头涣散了,这样的低空下根本来不及调整,巨型的身躯落地,简直像是一座小山从天而降,蹭出长达百米的飞沙走石。
这个狗啃泥…啊不,鸟啃泥真是漂亮,撞击的一刻不亚于一场地震。它晃着头振翼勉强起身,但狼耳在让过它之后紧接着就接了一个侧旋,整个机体翻到了它的背后,接着…全弹发『射』!
导弹的焰光在朱雀的后脑上连续炸起,灿烂的仿佛此起彼伏的烟花,这没办法给它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爆炸的冲力还是将它狠狠推到了地面上。它巨大的身躯摇晃,探出脚爪用力抓着地面最后找回平衡,尖锐的嚣声在同时响了起来,某个东西钻透云幕直冲而下…这一次是真正的坠落!
朱雀感觉到了什么,高傲的头颅猛地抬起,已经黯淡的红瞳在威胁的刺激下再度大亮!只是它什么都做不成了,重型载装机在空中解体,表层的保护壳剥落,『露』出里面紧挨成捆的达格弹,它们在巨大的加速度下被推出,如同一场银『色』的流星雨,纷纷扬扬地指向朱雀暴『露』在外的后背!
真如神风突击队的撞击,那武装机正面冲上了朱雀的后背,溅得绒羽如雨散落。原兽之王的身体可以挡住枪击,但现在数以千计的达格弹连续打击在同一位置,就像锤子连续击打瓷器,裂痕扩散最终只会走向崩溃。
达格弹钻入了它的血肉之间,生物电刺激生成微小的磁场,活『性』的细胞急速枯萎,它发出骇人的惨声尖叫,只是迅速腐朽的身体很快就无法支撑声带,尖叫还回『荡』在天边,它眼中的红芒便已经熄灭,高昂的头颅僵直了一会,终究轰然倒地。撞起的沙尘排山倒海地掀起,随后又如暴雨般降下,最后归于无声。
纷扰的边境在那巨响中停滞了一刻,鸟群忘记了拍打翅膀,机师们的手指僵在面板上,连边境指挥部中直视着屏幕的『操』作人员都定住了目光。人和原兽都在沉默中举目,仿若哀悼。
朱雀死了。这超出所有资料和认知之外的原兽之王死了,被拉下天坛的神话陨落,在人力下消亡了。
足足几秒钟的凝滞后,狼耳攀升的摩擦声打破了宁静。银『色』的机身在空中缓慢地盘旋爬升,承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门外汉,也该知道刚才那个极限机动有多可怕。
任天行斜靠着椅背平复呼吸,眼中的血光已经消散。他的手在极度的紧张集中下已经冰凉,但还足够打动杆舵安抚自己座下这头凶悍的钢铁猛兽。任务完成,它从一头张牙舞爪的斗狼变成了乖顺的狼崽。『乱』闪的指数表平复下来,挑战极限的奇迹在谢幕。
战斗机组直到这时还有些发愣,但这并不影响王牌机师们的『射』击。导弹和枪弹继续洒在盘旋的鸟型原兽身上,那些失去了凝聚核心的无脑生物下雨似的掉下高空。随着朱雀灭亡,鸟群的压力也断崖式下降。对于空军来说,接下来的就只剩扫尾了。
任天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旁人再怎么心惊肉跳,压力也是落在他本人肩上的。面对原兽之王,他也不得不采用刀尖上跳舞的战法,刚才的那种情况就算是他也没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如果开的不是狼耳,换了任何一架战斗机来,他也不敢玩这样的『操』作。
他点着『操』作台,一项项把飞机改回续航模式,就像骑手安抚着他立下战功的爱马。肾上腺素不再飙升,狼耳的油量挨到了红线,同时弹库面板也指向了零。
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只要信任其他人就足够了。
他拨动杆舵,掉头返航,旁边的机师忙不迭地为他开路。
这样的作战应该值得起一个一等功了,把这个功劳记成全体的话,白狼的窘境再怎么也会有所缓和吧。
从生死线上折回后他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也是为了这样的可能『性』他才把命押在这一线拼命表现,好在他还是扛到了最后,担得起奇迹这个沉重的名号。
任天行稍稍舒了口气,刚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却听雷达的警报声冷不丁地突然炸起。某个东西正在急速接近,鲜红醒目的“warning”跳入眼眶,刺的眼睛发痛。
他『操』作战机的动作都已经是脊髓反『射』,在警报亮起的同一刻就已经猛打杆舵一个急转弯。几行子弹穿过在狼耳刚才所在的位置,扁平的武装机从他上方俯冲下来,就在两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余光透过对方的机窗,入目所见的赫然是一袭熟悉的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