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庆的节日风气塞满了整个彩云,游玩贪趣间,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
裴许二人显然不知疲惫,脚也不喊疼。
他们转了好几个巷子,佳肴都尝过了,游趣也体验了不少。此刻若不是街道上忽然响起的哄闹声音,他们怕还栽在投壶游戏摊位上。
“快快快,今年我定要抢个好位置,将烟花都收入眼中。”
“我也要!上一年我没能争到好位置,连烟花都没怎么看着。今年,我要一雪前耻!”
身后闪过一阵疾风,转头间,两位小姑娘的交谈落入裴厄耳中。
裴厄向着她们望去,这才发现周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往一个方向奔跑,只有几位大人和老者还停留在摊位上玩闹。
同时刻,许清弦也跟着转身了。
“她们这是要去哪啊?”许清弦疑惑。
裴厄同样无解,他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噢,小姑娘们这是去抢烟火的前排位置呢。”负责投壶摊位摊主回到,天命之年的皱纹分布在他脸上,笑时都挤在一块了。
“是百花烟火吗?”许清弦续问到摊主。
摊主点了点头,感叹道:“每年花灯节时,城主大人就会早早备好百花烟火,等到子夜时刻一同燃放。小孩子们喜欢这新鲜玩意,都争着抢着要到最前面去看,还要等城主发金果蜜饯呢。”
摊主说道,眼眸落下的远方,瞩目着他自家孩童的背影。
场下如摊主所说,年岁轻一些的人们几乎都跑到前头去了。其他见惯了的老者和百姓,倒是没那么激喜。只是盈盈笑着,望着小童们争着抢着的嬉闹,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既如此,那不知燃放烟火的会场在哪呢?摊主可否告知我二人一下。”
摊主闻言,抬手往南方一指,道:“喏,就在那呢。两位一直沿着南方走,会看见一片巨大的湖泊。那是我们彩云的城中湖,叫‘盼月’。每年燃放的会点都在那,岸边此刻怕已经围满了孩童们。两位第一次来,想看的话最好抓紧些。”
听完摊主的回话,许清弦的兴致突发高涨。
他拽起裴厄,连忙甩下手中的投壶箭矢,兴奋回到:“既如此,那我们得快些去了。大叔,多的钱您全收下吧,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裴厄便被他一股脑的拽走了。
二人如疾风,走时衣角发丝随风飘荡,只留下虚影。
人方走,摊主望着他们的年轻气盛的模样,感慨笑着。
直到他忽而看见许清弦留下的金箔笼,才骤然一惊。
“哎!小公子,你的灯笼!”他提起灯笼,跃出摊位追去。人还没迈出几步呢,岂料人海中早已没了他们得踪影。
“哎呦,这可如何才好啊。”人影不见,他还要看摊,不好没入茫茫人海中,去寻找丢了灯笼的许清弦。
他挠着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殊不知,下一刻他手中的灯笼忽而飘动起来,刹那间惊到了他。
玄色的妖力覆盖灯底,慢慢撑起了它。
“摊主,灯笼请给我吧,我是那位小公子的随行人。”裴厄的声音响起,近到就仿若人在眼前一般。
摊主听着虚无中传来的声音,连忙应声,松下灯柄。
“噢,好好好。你们快去吧,可别耽误了脚程。”
他松手片刻,金箔笼便被抬的越来越高。
只见下一瞬,它“嗖”的一声就向着燃放烟火的地方飞去。顷刻间埋入人群中,不落光影。
金箔笼穿过层层人群,笼底下的流苏飞飞而动。
玄色妖力推着它,如此剧烈的疾风,却没能熄灭它笼中的蜡烛灯芯。
许久后,人声愈发鼎沸,随着人头攒动,他们也到了摊主所说的盼月湖。
一靠近这里,人墙一排一排的。里头便进不去了,他们甚至连盼月湖的湖面都瞧不见。唯能收入眼中的,便是湖面反折的月光。
“糟了,还是来晚了。”许清弦见走不进去的人群,只得在后头蹦跳,以看是否到了地方。
跑的最快的几位孩童,已经挤在了湖岸一圈,坐地等候了。
湖岸往后的台阶上,几乎站满了大几岁的青年。他们身姿不矮,层层叠加下,恰好挡住了裴许二人的视线。
裴厄其实不怎么在乎能不能看见烟火,他往后扭头,只为等候金箔笼的到来。
须臾,妖力越来越近,金箔笼被送至了他面前。
“许清弦,你的灯笼。”裴厄提灯送去,许清弦还在蹦蹦跳跳。
跳动之际,他发上的红带流苏一同跃起,灵动极了。
“啊?噢......我都忘了还有灯笼在摊主那了。谢谢你啊,裴厄。”许清弦茫然回头,顷刻间看见了灯笼的身影,才反应过来。
他接过灯笼,几个左右顾盼后,才略有死心的说着,“看来前进不了了,只能在这。”
然则,他的话才落下半刻,身旁耳后就出现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裴兄许兄,可算等到你们了。”姜从的豪迈音色在人群中响起,裴许二人寻声望去。
“小姜大人?你也没进去啊。”许清弦说着,颇有讶异。
“许兄,这你可就说错了。我是来带你们进去的,废话不多说,快跟我来吧。”
她话落,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身,橙黄的身影流入人群。
许清弦同裴厄相视一眼,茫然间紧紧的跟了上去。
姜从领头,剥过层层人群,像探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般。
裴许二人移动间,因为逆流的原因,难免会被拥挤推搡。
裴厄跟在最末尾,受剐蹭的最多。
突然间,几个行人的猛然冲撞,忽而将他手中的灯笼撞倒在地。
柄绳断裂,水墨灯坠地不过片刻,就忽而挨了几脚。
“欸!”他转眸,惊讶片刻。
人还没能反应过来,想紧忙补救水墨灯时,却突然发现,灯身已被踩烂了。
路过的行人都一心扑在烟火中,几个不注意就将他拿了一路的灯笼,化为了残骸。
蹭掉灯的人已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后头踩坏灯的人,脚底有不小的触感,才反应过来同他道歉着。
“啊!抱歉抱歉,不好意思,我将你的灯踩烂了。”踩灯的小公子仓皇的说着,十分惶恐。
掩盖在戏面下的裴厄,乌瞳落了落,心底似有些不悦和落寞。
虽看不见裴厄的容色,但那位小公子知道他定然不悦,又紧忙道歉,想弥补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这灯多少钱,不如我赔你吧。或、或者,你用我的灯也行。”小公子将手中灯往前递,那华灯富丽堂皇,并不比裴厄的差。
蛇面下,裴厄的眼眸落在残破的旧灯下。
损坏的灯芯熄灭,干净的灯面上此刻全是脚印。过路人一人一脚,早把它的支架踩坏了。
最终,裴厄唇角苦笑,回到:“不必了,没什么要紧的,你去看烟火吧。”
“可、可是......”小公子年岁不大,快要急哭了。
“没关系,百花烟火就要放了,没什么比那个要紧的,快走吧。”裴厄挤出微笑,摇了摇手安慰了一下小公子,转身离去。
墨蓝色的衣裳如逆流的鱼一样穿进人群中,不出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灯火明亮间,众人都兴致高涨。在他离去后,那盏灯笼又不知挨了多少下,最终沦为了街道上的一片污物,不再有原本的光鲜亮丽。
灯没了,他不知何来的失落。明明灯也没拿多久,怎会生了感情。
......
姜从知晓每年的到燃放百花烟火时都有很多人,因此她早早定好了附近的酒楼,专门为几人留了欣赏的位置。
此时的酒楼门口。
“裴兄呢?莫不是被我们甩掉了。”姜从与许清弦好不容易才到酒楼大门,回头查人时才发觉裴厄并不在身后。
许清弦亦一脸茫然,他有些担忧。
“对啊,他人呢。”他口吻说着,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
好在不出半刻,裴厄的身影出现在了附近。墨蓝色的衣裳不显人色,不好看见他。
“他来了!”许清弦遥望之际,转瞬间就看见了裴厄的身影,连忙招呼。
“来了就好,我还以为甩下裴兄了呢。”姜从也顺着见到了人,她嬉笑叉腰,手上没有灯笼。
不一会,裴厄就近身了。
“你怎么不见了啊?”许清弦担忧着。
“路上让小童撞到了,才一时跟丢了你们。”裴厄回着,挤出笑颜。
“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去吧。”姜从建议着,看见二人颔首后,就领着人穿过同样满堂的酒楼,往三层的雅座走去。
随着几声攀爬楼梯的脚步声后,姜从领着二人到了雅座旁。
“来啦来啦,都到齐了。”姜从说着,给二人扯开了座椅。
今日佳节,各个酒楼都专门备了放灯笼的柜子,姜从等人的灯笼就是放在雅座旁的灯席上。
“两位兄台将灯笼放那。马上百花烟火就要开始了,可别错过了呦!”
人走近时,许清弦这才发觉,微光泠与涂山忆早到了。他们同蝶娘一起,等在窗边,时时刻刻候着百花烟火。
“嗯,好。”许清弦回应着姜从的话,看着她也马不停蹄的凑到蝶娘附近,迫不及待。
他转眸,将灯笼放在了一个空位上。等回神间,才忽而发觉裴厄手上早已空空如也。
裴厄的扬起的手又放下,像欲言又止般。
“你的灯笼呢?”许清弦下意识问道。
“......路上丢了。”裴厄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手收回端在了身前。
“啊?何时丢的呀?”听到如此消息,许清弦的心一同被牵动,毕竟那灯笼可是有意义的。
“我也不知......许是遗落在了哪个摊位上了吧。”裴厄随口扯谎解释着,乌瞳落在许清弦脸上。
“原是这般......不过,百花烟火都要放了,怕是不好找。”
许清弦回着,裴厄闻言。心地在莫名间被猛然的划上了一口,默默流血。
他竟全然没注意,我一直未曾放下灯笼......
他独自在心底受挫着,一言不发。
裴厄戴着蛇面,看不全脸色。许清弦感知到了他散发出来的低沉,才意识到了他的变化,只得轻轻安抚他。
“不如,等烟火看完了,我陪你一同找吧。”
“不必了,一个灯笼而已......不重要。”裴厄言,摇头苦楚。
“真的吗......”许清弦与他朝夕相处近一年,他是开心也好、落寞也罢,都是能感知一二的。
“真的。快看烟火吧,这个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了......”裴厄丢下一句,向着窗边走去。
许清弦举目着他沉沉的背影,默默抚摸上自己那盏灯笼,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