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与此同时的法国南部,马赛,某实验室内。
季芳正坐在显微镜前观察培养器皿,她面容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台面上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次,现在又响了起来,第一助手往这边看,不敢吭气。
在他们眼里,瑞贝卡教授是个性格和婉的东方女人,不仅长得非常美,还充满人格魅力,是位标准的东方淑女。
可这一切,都在几天前改变了。
瑞贝卡教授休息了几天上班后,突然宣布要辞掉实验室的第二和第三助手。
至于原因?
没有。
当然,最后没成功,他们这些助手虽然应聘是来帮助教授的,但他们的老板是实验室的最大投资人,纳赛尔亲王。
瑞贝卡给不出能够说服纳赛尔亲王的理由,他们就都留下了。
但从那以后,大家都发现瑞贝卡教授性情大变,如同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爱说爱笑,变得沉默寡言,并且也不再吩咐他们做什么,实验室里几乎所有的实验,教授都开始亲力亲为。
手机铃再度响起,打断了第一助手的思绪,她偷瞄过去,教授好像也忍不住了,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第一助手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走廊外,手机在闪烁,季芳关了声音握着手机,任凭上面跳跃着的“让”慢慢黑了下去。
她除了关掉声音,并没有任何动一动手指去接通的意思。
然而几秒钟后,屏幕再度亮起,大有你不接我不挂的气势。
季芳终于低下头,只见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上面赫然显示的人名不再是丈夫让,而是季父。
季芳终于接通电话,声音嘶哑道:“爸爸。”
“你在哪里?让今天出差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季芳呆了呆,让回马赛了?
他不是还在海上,还没到中东吗?
怎么提前回来了?
老亲王的葬礼,他不参加了吗?
02
“他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季芳马上往办公室里去,一路小跑。
知道其实不会有什么事,但她就是害怕,害怕留父母和让在家单独相处,哪怕是儿女,她现在都害怕让和他们在一起。
就是那种由衷的恐惧,莫名其妙。
她情绪焦躁起来,甚至因为焦躁而反应迟钝,直到推开办公室的门,她才呆住。
她的办公椅上,正坐着让,他悠闲地左右晃,笑盈盈的样子。
让笑着:“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只能向爸爸告状了。”
“你在干嘛啊芳芳,”季父有些嗔怪,“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芳芳,让对你那么好,你可别欺负人家。”
季芳挂了父亲的电话,理智一点点恢复:“你怎么回来了?”
让摊摊手,笑得再开心也难掩疲倦:“老亲王的葬礼,我父亲另外派人去了,我这段时间……休息。”
他投资失败,和张文洋几人想打猎围剿,结果失了手,30多亿美金,惹得父亲大怒。
就算是军火世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被责罚,暂时把工作交给了其它的兄弟姐妹,被勒令停顿休息了。
当然,他如果要翻盘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就在眼前。
——他的妻子身上。
这几日,家族内知道了在游艇上发生的事,小亲王那边也在催促,希望季芳早日给出更肯定的答复,关于E10。
张文洋那边一群蠢材,新的试药失败了,没达到预期,他们不得不增加了季芳这边的砝码。
她才是他们的希望,从以前到现在,再到未来。
“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的事,瑞贝卡,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决定修正我的错误。”让诚挚地说,半个字都不提投资失败的事。
季芳早从季齐那边知道了事情经过,她不吭气,沉默着走到墙边脱白大褂。
让过来殷勤地帮她拿衣服,季芳下意识一躲,两个人都僵了僵。
“瑞贝卡……”让还想过来抱她,季芳往旁边走去,彻底避开了他的怀抱。
“让,我们……好好谈谈。”季芳实在撑不住再作戏,“你们到底要什么?”
“钱?权?还是被人仰望的高位?”
03
季芳靠在办公桌边缘,身形消瘦,声音沙哑,显得疲倦又苍凉。
不过几天没见,妻子又瘦了一圈,让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觉得难过。
“瑞贝卡,你别对我这样。”他笑容消失无踪,连那双蓝眼睛都失去了神采。
“那我应该对你怎样呢?”季芳轻声问,她的表情是一种恍恍惚惚的难过。
“E系列的母细胞,是在飞禽体内发现的,至今为止发现已有三十年,最早它在某国海外的一个培养基地里,你是知道它的演变历史的。”
30年前,E系列的母细胞被发现后,没几年就被发现它是一种奇特的融合剂,对治疗神经紊乱有奇效,于是投入研究,但是进展缓慢,从母细胞到E04,用了20年。
这不是秘密,现在在网上都能查到历史,众所周知。
十年前,E04的某段培养器皿里所有细胞都死了,大家都以为那就是终点,也就纷纷放弃,终止了再往下的研究。
季芳在金教授的实验室里,见到过一个枯死的E04标本,标本非常漂亮,被制作成了灿烂的烟花状,仿佛凝固的美好时光。
老师把标本送给了她,当作随手的一个小礼物,季芳带回了自己的实验室,放在台子上当装饰,放了两年。
“两年后,我发现标本出现了异化,虽然很细微,但能看到,我把标本重新放入培养皿中,找到了E05。”
但E05太脆弱,季芳观察了两个月,最后虽然提出了大融合剂理论,但实际上她也不赞成再研究下去,觉得得不偿失。
“那时候是你支持我,你说我应该坚持自己的看法,E05一定可以救人,它在融合其它病毒、促进进化方面有奇效,你成功说服了我,我把研究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可结果呢,我以为只是纯粹的治病救人,甚至屡屡和你分享E08的成熟,E09破坏免疫系统的巨大能力,它们并行而没有先后的次序,还有最可怕的E10。”
季芳扑通一声,坐回了凳子上,“到最后,我以为救人的东西,是你们用来杀人的武器。”
“你到底要什么?我怎么使劲想,都想不明白呢?”
04
让死死盯着季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你以为我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吗?瑞贝卡,你错了,我们都是蝼蚁,我,你,还有我们的家人。”
他的声音乍听很平静,仔细听来尾音却带着奇怪的颤抖。
“我曾经离开过家族,但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容身,我也曾经反抗过他们的命令,到最后,就是我在巴黎附近的土地被收走,没有原因,政府强令,我连申诉都找不到门。”
他们这种人,如果不能生活在家族里受到庇佑,又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单单让家族这个名字,就能让他们死一百次。
“而我的家族连续损失三个大订单,上头出面强行解套,我们差点一蹶不振。”
让看着季芳,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一言难尽,他何尝不想要岁月太平,可拥有超凡能力的妻子,如何能安享岁月太平?
她有惊世的技术,能做到常人不能及,却想要过普通生活,这本身就是个驳论,可笑至极。
“你如今还很年轻,是人一生中精力最旺盛,头脑最灵活的年龄,你就是无价宝,你在哪里,E系列才在哪里,不然,你以为爸爸妈妈为什么能这么快获得法国绿卡?”
让一句话比一句话无情,断然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甜言蜜语。
当初他说,是他高级财务方面的证书,才助得岳父母顺利申请法国绿卡。
“你又以为你大弟弟家的旅行社,为什么能这么快获得大笔订单?”
“你以为都是他们自己的努力吗?却不知道人家想让你死就让你死,想让你亡就能让你亡!”
“而你的大姐,她就当真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回头?错了!她不过是知道,回头了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季芳悚然,睁大了眼睛看过去,让说得残忍而清晰。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有这个价值!所以季芳,你还不明白吗?是你让我们没有办法平凡生活,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一起荣华富贵,也一起下地狱!”
“从你开始研究E系列,从你提出那个理论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让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他喉结滚动,脸色发红,满含着悲切和伤心。
他一直在尽力不让人去打扰季芳的生活,可其他的东西,他真的拦不住,要他赌上整个家族?
然后呢?
是不是还要赌上他的孩子?
那他宁可为魔,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握有E系列,只要季芳和他同心同德,他谁都不怕。
“你和我一样,都没得选。”让轻声说。
05
季芳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呆呆站在那里,脸色异常苍白僵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说:“你说的对,我们没得选。就算为了两个宝贝,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让松了大大一口气,他上前拥抱着妻子,重重地,紧紧地,并热切地亲吻她,一如从前。
季芳很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仿佛累了一般合上了眼睛。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大雨哗哗浇下,冰冷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一阵阵刷刷作响。
“把老巴里关了,别去搞那些恶心的表演,别用在无辜的人身上了。”
季芳沉默了很久后,终于抬头看着丈夫,接着说:“半年内,E10就能出来最合适的版本,那个能彻底破坏人体免疫系统和神经中枢,不只有单一作战的效果。”
一件生物武器,能抵过千军万马。
让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后,他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依然带着三分探究,将信将疑。
季芳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看着整个城市都被雨水笼罩,变成一片朦胧,她的眼神深不可测。
“我这几天看了一下你们送过来的之前的成品,从E06到这次最新的E10。”
她笑了一下,没作评论,但只挑起一边的嘴角,已经表达出了最大的蔑视。
“就这?你们也好意思卖出去?也不怕人家退货,更不怕最后适得其反哦?”
让讪讪地笑,拍马屁说那不是没你,没办法嘛。
季芳很坦然接受了夸奖,她冷笑:“所以,你们就只能用这个劣质品是吗?给我丢人。“
让没作声。
季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你们那些样品的改良版,加这些东西进去,能融合得更好,起效更快。”
她有些傲然,“我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让如获至宝,双手捧过来,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只要有这个,什么商战失败,什么损失几十亿,那都不够看,都不算什么……
果然,妻子才是他的财神爷,才是他的福星啊!
06
十分钟后,两人顶着大雨出了楼,风大雨大,让几乎把雨伞整个倾斜,才保住了妻子一身干爽。
至于他的头顶,自然有跟在后面的随从照料,身份公开后,他的身边也不再充满暗桩,而是明目张胆的,这些守护全部由暗转明。
三人在雨中呈现出一副很滑稽的景象,让的伞倾斜给了季芳,而他的头顶,有保镖撑的另一把伞。
在最中心的季芳恍若未觉,她坦坦然坐进车子里,享受了所有的,被人捧上神坛的优待。
“我们赶紧回家,孩子们和爸妈都等急了,他们都很担心我们呢。”
让坐进车子里,雪白的手巾擦了擦手指上的水珠,他随手丢在一旁的废物篓里,然后执起妻子的手,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瑞贝卡,过些日子的春假,我们带着父母和孩子,一起去加拿大玩好不好?”
季芳微微皱了皱眉:“原来的计划不是去新西兰吗?去加拿大干嘛?不去。”
“好,不去不去,那下周老亲王正式出殡,你陪我去一趟中东好不好?”让好脾气,极力邀约。
季芳如果正式出席,“圈内人”就知道他们夫妻和解,也知道季芳正式站队他这边,那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再小觑他了。
就包括父亲他们,也要重新再重用他,再不敢小瞧。
季芳没有拒绝,她的表情冷冷淡淡,不复从前的安宁内敛,也不是最近的心烦气躁。
而是微微抬着下巴,睥睨着看人,颇有点唯我独尊的气势和骄傲。
斜斜着的丹凤眼下眼神桀骜,却有着说不出的冷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