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滴答……滴答……滴答……
有水声，万姿被吵醒，迅速爬了起来，刚坐稳又扶着头倒了下去，呻吟了一声。
她想起晕倒前发生什么了。
车开了一夜，除了在离开孟买市区前他们加油停了半小时外，就一路没停。
天刚刚擦亮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南边山里，然后被拖下了车。
陆景明在加油站旁的药店买了退热药和消炎药，药吃了，但人一直没醒，他撑不住了，形神俱散，脸色苍白如雪。
万姿和他被人拖着走了一段路，进了山洞后又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最后被丢在了半山中的一个洞里。
那些人手法粗暴，万姿被丢进来时，头不慎撞到了岩壁，很快就晕了过去。
她在身上摸索，松了口气，手机和药片都还在，丢她的是那个小胡子，他还算温柔，这一路帮她挡了好几次骚扰。
但是没信号，啥信号都没……
这边没有中国网络……
万姿转身去摸陆景明的手机，他的手机也在，但也没信号，一格都没有，光秃秃的。
万姿打开手机照明，扶着脑袋站起来，四处观望。
这是个天然的山体岩洞，里面不小，纵深大概有五六米，左右也有三四米，挺宽敞的。
有人工的痕迹，听说是金矿，那这是以前矿工休息的地方吧？
万姿看到身边的地上，有好几件黑乎乎的衣服和裤子，甚至还有鞋子。
最里面的地上，有几个铺在地上的铺盖卷，倒不破，只是全是灰尘。
墙体是岩石的，地上也全是沙石，实在硌得慌。
万姿探出头往外看，眼前一阵晕，喊了声妈呀。
外面有一个梯子，大概两层楼高，但中间断了一半，悬空在晃呢，晃得万姿眼晕，也让她想起来晕倒前的一切。
陆景明一直昏迷，他是先被人丢进山洞里的，自己随后。
四个押送的铁塔里，开车的和坐在副驾驶座的都不是好人，一个动不动挥拳头给人一下，另一个则色迷迷的，直盯着她的胸口和下三路去。
这一路，都是那个小胡子挡着骚扰，他好像是暂时的小领导，那两人倒也没有太放肆。
撤走前，小胡子吩咐给他们留一箱矿泉水和一箱面包，要他们乖乖待几天，老实点。
他吩咐完后先出去了，开车的猥琐男却把面包和水丢在下面不送上来，还笑嘻嘻恐吓万姿说。
“我们大小老板现在都在国外，他们说了，如果六天后张老板没拿钱来赎人，正好井下开炮，干脆拿你老公来祭祀，而你呢，就随我们处置了。”
“水和食物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们就下来拿，可千万别先饿死了，或者渴死了。”
02
万姿去摸索身边的陆景明，她碰了碰他的脸，还好，没有昨晚那么烫了。
这样折腾，景明都没醒，他实在是太累了，如果能回北京就好了……
自己……先在四周看看，要想办法，先活下去。
空气中有股很重的气味，是空气不流通的味道，这里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了。
万姿顺着石壁走了一遍，先拿起地上的衣服看了看，是那种最简陋的工作服，上面一层厚厚的灰，一拍腾起一层雾。
她没管脏不脏，先把那几套防护服摞在一起，又去掸了掸地上那几床棉絮，扫除了不少灰尘和虫子的尸体，她忍着恶心和害怕，把工作服垫在上面，扶着陆景明躺下。
有总比没有好，总比睡在地上好。
她再爬到山洞边缘，去研究整个山体，研究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镂空的大山洞，里面有无数的小山洞，类似于国内的喀斯特地形地貌，之前那些私挖矿的人，把这里当作了临时休息的场所。
“搞清楚了也没什么用，我下不去。”万姿自言自语，她摸了摸手臂，望着断了一半的，有十几米高的木制楼梯，直叹气。
地面上的那箱水和面包好诱人啊，可惜没办法拿到。
她去找刚才听到的滴答声，最后在头顶上头，看到了正在往下滴水的，一块突出的岩石。
这是雨水吧？
万姿伸手去接，接到手指头的湿润，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舔了一口，一股的土味。
看来是雨水了，喀斯特地形里，地下溶洞和地下河，暗河密布，这里的土壤里含水量还行，就不知道能不能直接饮用了。
不过就算不能也没办法，他们都渴了，陆景明也要吃药了。
万姿脱下自己穿在里面的长袖，举着手踮着脚尖去接雨水，她得尽快让景明醒过来，然后好起来。
只有他醒过来，两人才能想办法，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逃出去。
03
孟买的张氏庄园，书房内。
张文洋的脸犹如鬼魅，他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正在看电脑。
王奇站在书桌对面一动不动，像根已经僵化了的风柱。
电脑上放着的是那个金发男的死状，他昨天没回家，直接从办公室跑了，损失太惨重，在大势已去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担任张文洋的财务团队首席财务官和投资顾问8年来，他无比清楚一旦失败，自己的老板会怎样翻脸。
他从办公室直奔地下停车场，蹭着同事的车离开了大楼。
而后，他更换身份，租了一辆长途车，准备从美东逃往佛罗里达，从那里去古巴。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离开纽约才20公里的高速公路上，他就被人抓住了。
这边陆景明还在医院打吊针呢，那边金发男就被人从高架桥上丢了下去，脑袋开了花。
张文洋如今正在看他的死亡录像，他看得很过瘾，已经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每看一次，恨深一分。
如果不是其他人留着还有用，他会把其他七八个人统统碾死，一个不留。
这一场，就是因为有这些蠢材的附和和怂恿，他才会一下子失去大半江山。
“消息回来没有？”他问。
王奇像个机器人：“回来了，说把陆景明和万姿一起丢进了山洞里，等六天后我们拿钱去赎。”
张文洋皱眉：“谁问你这个，我问你投资比例的结果出来没有？”
王奇顿了两秒：“出来了，港丰的朱胜定开始投入的金额是2亿美金，在公告发布前四小时，他通过北京的大女儿朱梓琪抽走了投资金额，最后只剩下两千万。”
张文洋动了一下鼠标，放大了电脑音量，金发男的惨叫声透过音响传来，凄厉无比。
王奇下意识抖了一下，握紧了汗津津的拳头。
04
“朱胜定？”张文洋惊讶了一瞬，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港丰的朱胜定？和陆景明有私交的，这次游戏是陆景明带过来的……朱胜定？”
他其实和朱胜定的私交也尚可，还曾邀请过朱胜定一起等从北京过来的陆景明。
这件事过去才不到半年，他甚至还动过联姻的念头，打趣过干儿子张霁明和朱梓琪。
可张文洋此人是这样的，是他建议陆景明让朱胜定入局，说有钱大家赚，可真正亏钱的时候，之前说过的话，他就都忘记了。
他只记得这个人是陆景明带来的，陆景明是他的投资首席专家，两人私交甚密。
在败局已定前，此人撤资反悔，他的损失最小，自己的损失最大。
王奇不敢说不，嗯了声。
张文洋呵呵呵笑了三声，脸更阴沉：“陆景明不是说没有背叛我吗？！”
他厉声厉颜，整张脸扭曲成一团：“没有背叛我？朱胜定撤资是怎么回事？他骗鬼吗？！”
王奇把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在抖，他惧怕极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尿裤子。
“没一个忠心的，没一个管用的！”张文洋愤怒又厌恶，“都是一群白眼狼！”
王奇连忙退了出去，张文洋关了录像，靠在椅背上，脸色是即将濒临癫狂前的摇摇欲坠。
接通了季颖的电话，等待过程中，他点了一根香烟，猛抽了好几口，压制狂乱的心跳。
“文洋！”季颖的笑脸露出来，张文洋脸色缓了缓，把烟按灭。
“季颖啊，你那边的钱，给我转过来，我要用。”他说，揉着太阳穴，微微垂着头。
季颖脸色一变，笑容拉远了些，她稍稍停了停：“怎么啦？这次行动不顺利？到底亏了多少？”
张文洋默然，季颖小心翼翼问了句：“美金？十亿？”
05
这话一问出来，季颖就知道不对，她就算没亲自过手，但云涛实业的经济账，她还是知道大概的。
十亿美金云涛还亏得起，云涛的流动资金在30亿美金上下，区区十亿，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至于要让张文洋问她要钱，她手上的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张文洋清楚得很。
“到底多少？”季颖久等不到回答，追着问。
张文洋瞥了她一眼：“你别问了，反正你那里的钱，先给我用就是。”
“我没有。”季颖神色如常，她正走在米兰的大街上，身边都是繁华盛开的街景，像走在画中一样。
刚陪儿子几天，她散心跑米兰来买春装，正悠闲自得呢，就接到了张文洋的电话，要钱。
季颖掠了下头发，瞟了张文洋一眼：“我去年和你说了，我把这边所有的钱都用儿子的名义在欧洲投了不少不动产，那些都不便宜，很贵的。”
张文洋最后的耐心消失殆尽，他脸色有些发黑：“两年前，我给了不少钱给你，至少也有30亿美金，你全给儿子了？季颖，你编，你接着编。”
季颖叹了口气：“我哪有骗你，你要看购买合同和房产证还有土地证，都可以的，倒是没有全买不动产，还是留了一些，你要我给你就是，只是，我要句实话。”
季颖眯着眼睛，“你到底亏了多少？文洋，你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张文洋嗓子有些哑，苦笑了好几下，伸出巴掌来回翻了一下，那头的季颖失了声。
“我自己失了五十亿，小亲王那四十亿现在咬死了要我赔，一共可不就差不多100嘛。”
张文洋靠在椅背上，声音唏嘘：“季颖啊，我可能娶不了你了，我没钱了。”
这句话戳到了季颖的痛处，她登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骂了一连串的脏话，像机关枪一样。
张文洋的脸色奇异般缓和了下来，他听着季颖骂人，心里明白，这一关，至少暂时过去了。
哪怕元气大伤，他也是死不了了。
季颖骂得越厉害，就越会帮他，他们认识二十余年，她一直就是这样，从未改变。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他张文洋的定海神针。
他们早就是一体，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06
山洞里，万姿没有了力气，她的手臂酸痛得连抬都抬不起来，手指尖都动不了了。
她饿了，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衣服全部打湿需要许久许久，她来来回回给陆景明喂了三次水，也想办法给他喂下了药。
他们进来已经五六个小时，外面都快中午了，这里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手机的照明灯也快没电了，她为了省电，在黑暗中已经坐了许久，久到人都傻了。
陆景明说他有办法和许欢宴联系，是什么办法？
万姿鼓捣了半天他的手机，也不得法。
没有信号，在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就算有办法，也要人醒来再说吧？
太饿了，昨天到今天，她只在缅甸转机的时候吃了两口面包，肚子里的空城计都叫不动了。
万姿坐在洞边往下看，不用照明，她现在也知道矿泉水和面包在哪里，可怎么才能拿到呢？
目测有至少十几米，而楼梯断在了六米处，这高度，她是没办法跳下去还活着的，肯定是要摔死的。
该怎么办？
用工服打结一个接一个攀下去？
不行，她没法预估具体高度，万一人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那才要命呢……
她趴在山洞边缘，冥思苦想，想着想着觉得委屈伤心，又感到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还不醒来，还不醒来我就跳下去了……呜呜……好高啊，会摔断腿吧？摔断腿就不好看，就没法走路了……会不会死啊？”
“陆景明你个王八蛋，当初接这个事情的时候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人家说帮你还债，你就信了，现在好了，债是还完了，你有命享不？”
“这一个个的跟打怪一样，都那么厉害，什么破事都来……老娘又不是奥特曼，哪里打得过他们嘛……呜呜呜，陆景明你要再不醒来，我就真害怕了……我快撑不住了……”
万姿嘀嘀咕咕，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也越说越大声。
有个声音在乌漆麻黑中叹了口气，很苦恼：“你别哭了，鬼都被你吵醒了。”
这声音太沙哑，万姿猛地被吓，头发根都竖了起来，她嗷呜一嗓子：“谁？”
——“陆景明这个王八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