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许欢宴回来得有点晚，周雪已经吃得很慢了，但还是吃完了，还等了一会儿。
许欢宴回到位置上忍不住笑，盘子里烤肠切得整整齐齐，每根一半，绝对不多不少，周雪那一半，她已经吃完了。
“都凉了，要不要让他们热一下？”周雪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到他回来那么晚，电话打了那么久。
“不用，冷了也很好吃。”许欢宴直接用刀叉开动，“哪种烤肠最好吃？”
周雪比划了一下，的确是白香肠，qq的，很弹牙，很香，有股淡淡的香草味，里面还有浅绿色的香草粒，植物香混在肉香里，一点都不腻。
许欢宴笑着把自己盘里的白香肠又切了一些给她：“好吃就多吃点，等你好了，我们再来吃。”
周雪想说什么，许欢宴的手机又响了，她闭嘴。
许欢宴掏出手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看了好几遍，的确不认识。
他有些不想接，但还是划开接通，话筒贴近耳朵：“喂。”
那边悄无声息，许欢宴等了几秒，又“喂”了一声。
“是许哥吗？”有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声音细如蚊蝇。
声音很陌生，还很小，许欢宴有点不耐烦：“我是，您哪位？”
女孩嗫嗫着：“我们见过，我叫赵思怡，我是万姿的妹妹……”
女孩的嗓子好像含了水，话说不清楚，声音小还哑。
赵思怡？万姿的妹妹？
许欢宴用了点时间想起来，他对着周雪做了个手势，起身再往楼下走。
他想起来了，这女孩找他干嘛？他们没有私交啊。
“我记得你，找我什么事？”许欢宴靠在墙角，淡淡问。
赵思怡安静了一会，声音发哽：“我没有人可找了，许哥，你帮我查个东西，我怀疑……”
她哭了几声，又憋回去，“我怀疑我妈在给继父下毒。”
许欢宴刚掏出口袋的香烟没拿稳，掉在地上滚了滚，弄脏了。
02
年三十……
年三十也是要吃早饭的，吃什么？蛋黄肉松千层酥。
这两天凤来放年假，万姿空闲时间多了一点，有余力自己做饭，做好了，就晃荡着去盛行看陆景明。
盛行今天一早也放假了，陆景明昨晚通宵没回家，办公室里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家在北京的人，港丰那边早就人去楼空。
朱梓琪前天回了香港，杨家母子也回了青岩古镇，老凤来有些事要处理，放了一年多，总得回去看看。
曹依依余组长也都回家了，今年凤来的年假长，年初十才会开工。
“改良版的千层酥？挺好，挺好。”陆景明吃着女友做的早饭，“我这边快弄好了，等下我睡一会儿，再去你家。”
万姿揉揉他的脸，用掌心给他热敷眼睛，陆景明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疲惫不堪。
“是改良版，家里没有咸蛋黄，我改成了蛋黄酱和番茄酱，也很好吃，不着急，我昨天去过一次，要不想去，今天不去明天去也是一样的。”
按照她的说法，春节什么春节？最好连睡三天才是正事，其它容后再说。
陆景明累极了，她能看出来他已经濒临断线，自己的男友自己心疼。
“你昨天要我约的医生，我约好了，年初七上班就过去，你和你爸说一声。”陆景明说。
万姿昨天回来说感觉万锦飞生病了，虚胖还浮肿，不知道哪里有问题，陆景明马上约了自己客户中的专家号。
万姿应了声，在看手机，手机上季颖在问她，知不知道季齐去哪里了？
说好的昨天去法国，结果航班到了，人没下来，电话打不通，没人接电话。
万姿把手机给陆景明看：“季伯父伯母都先过去了，季齐是最后一个，结果人没上飞机。”
陆景明把最后一点千层酥塞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下，拿起手机拨季齐的电话，也是没人接。
他干脆给季颖拨过去，那边季颖显然气得不轻，说话跟机关枪似的。
03
“昨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不过来了，说我们都逼着他移民，他和我们说不通，就不上飞机了。”
季颖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打电话不接，以为人在飞机上，也就没当回事，幺弟从小听话，不会不来的，这可是春节呢。
季家人因为父母重视春节，所以也都很重视，如果不是大事，基本不缺席。
结果今天一早去接机，嘿，竟然真没来。
“今天就年三十了，他这是干嘛？三十岁来个叛逆期吗？能不能懂点事？！”
季颖火冒三丈，陆景明揉着鼻梁，站在窗户边，耐心地听。
万姿想了想，去翻童韵文的朋友圈，在承德她们加了对方，只是没说话。
童韵文的朋友圈里一片岁月静好，她昨天的定位是一个露天咖啡馆，女孩身穿短裙，悠闲地晒太阳——在法南。
万姿把童韵文的朋友圈打开递给陆景明，陆景明低头看了一眼，打断了季颖的滔滔不绝。
“季颖姐，季齐的那个女朋友也在法南过年？我记得……”他叹了口气，“我记得季齐抗议过，说你们要给他们安排订婚，他不同意，现在看来，他抗议无效，是吧？”
季颖那边顿时哑口无言，沉寂几秒后恼羞成怒：“我们这是为他好。”
这下陆景明知道季齐为什么不肯去法南了，临上飞机还能反悔，这……叫什么事啊。
“他知不知道童韵文去法南？先不说订婚，就童韵文去法南，季齐知不知道？”陆景明追问。
季颖没吱声。
陆景明抚着后脖颈，活动了一下颈椎：“行了，我知道了，我们这边尽量找找，找不到你也别着急，他这么大人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完他就直接挂了电话，丢了手机骂了句“艹”。
他真没想过季齐竟然会碰到这种事，一直民主的季家，怎么突然那么“一言堂”？连缓冲都不给的。
认识四个月就订婚结婚，强行安排一个三十岁成年人的未来，真是……够够的了。
04
陆景明写了地址给万姿发过去。
“你去这几个地方看看，季齐一般就在这几个地儿待着，他不是乱玩的人，不会乱走。”
他看了眼电脑上印度市场的走势，无可奈何，他走不开，近一个小时内，他有几笔贸易交接必须完成。
他也必须眯一会，不然，他熬不住今天的两顿年夜饭。
“我去，”万姿手机揣兜里往外走，“我去把他弄回来。”
季齐一般停留的地方还真单调，一个酒吧，一个健身所，两处私有楼房，一处听戏的茶座。
万姿开着车一个个地方跑，除了健身所她觉得不可能，其它地方都去了，按照距离远近。
果然，她在酒吧，发现了喝得烂醉的季齐。
酒吧里只剩下一个员工在扫地擦杯子，准备关门，他看着万姿充满无奈地笑：“我们今天是要关门的，他再不走，我就把他丢出去了。”
万姿蹲到季齐旁边，先被那股子浓郁的酒味熏了个大跟头，扇了好几下鼻子，开始拍季齐红彤彤的脸，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问那个员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样多久了？”
“昨晚九点多就来了，一直喝一直喝，中途吐了两次，回来接着喝，然后大概三点多睡着了，六点醒来又接着喝，说了我们要关门，也不管。”
员工下巴点了点吧台上一个黑色皮夹子：“说是给钱，包下我们的酒吧一天，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他喝酒。”
也不说话，就一直喝，喝到刚刚睡着，怎么说都没用，员工被他搞得都没脾气了。
今天年三十，他也想回去过年啊，如果万姿再不来，他打算装桶冷水给季齐洗洗头了。
这明显是喝闷酒的架势啊，万姿叹了口气，看来，季齐最近真的不太好过。
也是，任凭谁，一下子被家长安排好未来，事业将中断，都会不好过吧？
她把酒钱付了，又给了那个员工也就是酒保一点钱，让他帮忙送一下人。
给陆景明和季颖都报了平安，开车去了季齐常住的那个房子。
05
还好房子都在东边，不算太远，酒保帮了她大忙，他们一起扶季齐进屋，出了一身汗。
“谢谢你，祝你新年快乐！”万姿关门回到房间里，看着晕死过去的季齐，犯愁。
季齐的家她没来过，是个挺大的三居，墙上一排京剧脸谱做装饰，这家伙是真喜欢中国戏曲。
家里挺干净，应该有钟点工定期打扫。
季齐躺在床上，身上斑斑点点都是污渍，酒气熏天。
万姿犹豫了一下，至少应该把他的外套脱了吧，羽绒服穿着，鞋子穿着，该多难受啊？
她休息够了，起身把季齐的外套和鞋袜都脱了，里面的长袖和西裤她没动，然后把他塞进被子里，给他盖好。
屋子里有暖气，温度还不低，挺好，不会着凉。
他的脸也很脏，紧紧皱着眉，显然很不高兴，像个生气的小孩。
万姿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浸湿之后拧干，过来给他擦脸。
季齐一脸酒气，她擦了几下，季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非常地茫然，没有焦距。
万姿轻声叫道：“季齐？你是不是醒了？”
季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万姿没听清，他看着她，凝神不动。
万姿起身去给他倒水：“你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我就不指望你还能认得我了，但你姐很担心哦。”
就现在，她包里的手机还在响，肯定是季家人，真够吵的，一点空隙都不给人。
万姿端杯水进来给季齐喂，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中午十一点多了，她找人就找了三个多小时。
这个点，她应该和陆景明出发去自己家吃年夜饭了，没想到还在这里伺候酒鬼。
06
“来，喝点水，你再睡一觉，我不能留了，我还有事呢。”
“一切醒来后再说。”万姿说。
水杯壁碰了碰季齐的嘴唇，他张开嘴喝水，看起来很乖。
只是眼睛还一直盯着她，一动不动，说迷茫不迷茫，说糊涂不糊涂的那种眼神，看得人直发毛。
万姿放下水杯，话说完了，她起身准备走。
季齐突然一把拉住她，喃喃着，哑声喊了句：“万姿——”
这两个字咬字清晰，非常干净。
“嗯？”万姿应了声，季齐又说了一句话，就含糊了，她没听清，“你要什么？”
季齐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又叫了句：“万姿。”
“我不想被人安排好自己的人生。”他微喘气说，“为什么他们非要逼我？”
他问得无比痛苦，仿佛纠结已久。
万姿手都被他握疼了，抽都抽不回，握得死紧，还一声声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万姿，万姿，万姿……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脑子跟不上趟，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喊着万姿。
万姿用力抽出手，把热毛巾敷在他脸上揉了揉：“不想结婚就不结，不想去法国就不去，好好谈，总能谈通的，都是一家人，谈不通就暂时不联系，没什么了不起。”
她取下毛巾，季齐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他轻轻含糊了一句：“你不懂。”
万姿对着酒鬼也没脾气：“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勉强没有幸福，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客厅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是陆景明的专属铃声。
万姿把季齐的双手放在被子上，交错叠放着，轻轻握了握。
“我要走了，家里老人在等呢，你睡醒了自己起来吃饭，冰箱里有饺子，你自己煮，照顾好自己，晚点我让景明来陪你。”
陪你过大年夜……
季齐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起身离开，再把房门轻轻带上。
他抬起手腕压在额头，喉结轻轻滚动，闭上了眼睛。
那边的陆景明，在车子里睡了两个小时，感觉舒服许多，他和万姿约好各自出发，万家楼下见。
才开到一半，他就接到了许公子的电话。
许欢宴好像一夜没睡，嗓音黏黏糊糊的：“昨晚赵思怡找我了。”
“景明，我这里有几份化验结果报告，是根据昨晚赵思怡给的东西得出的结论……”
“那丫头给了三个东西，都是万姿父亲的常用药，东西是她妈买的……哎，万姿的后妈，在给她爸下毒呢。”
“止痛贴膏里的双氯芬酸钠含量在2.0，超标5倍，药油里竟然含有极少量的箭毒木树液提取物，应该是用于肌肉松弛的，止痛片里也含有超标的双氯芬酸钠……”
许欢宴轻笑一声，有些说不出的叹息：“呵，又是一场夫妻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