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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也影响了就在归安旁边的麻山镇,麻山镇的僧尼听了这些后,开始担忧他们自己是否还能继续修行,那些出钱捐造佛像的佛寺和信众,开始隐忧,犹豫要不要继续这项善事。

又过了几日,淮地传出此事的最新进展。

面对淮地百姓不服朝廷新律一事,安王直接从麻山镇旁边的大营里调拨了两万大军入淮,协助各地官府行事。

他已再次下令,佛寺超过规定人数的限期还俗,两个月后,他们若不主动还俗,就将获罪流放。

安王行事,让大家看出了朝廷的态度。麻山镇距离淮地最近,那些本来计划捐资造佛的善人和信众,看这形势,低调了许多,当地佛寺暂时也不敢再接纳新人,前去烧香拜佛的人亦少了很多。

水乔幽的东家王大善人大概是看这些律例目前还只在淮地实行,朝廷明令还未下达到麻山镇,便还是保持观望态度,一直没来同他们谈这个事情。

既然东家没说停工,水乔幽就安心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淮地百姓虽害怕朝廷暴力镇压,但闹了一段时日,他们看官府也没实际拿他们怎么样,仍有不死心之人聚众抵抗,围堵在官府门前表达不满,烧香拜佛比先前次数更勤。

安王给僧人下的两个月期限只剩半个月时,佛寺里主动还俗的僧人不过十之一二。

就在这时,划属雍国的上荆传出消息,曾经定淮侯修行过三日的护国寺被雍国天子下令拆除了。

雍国同青国一样,信佛者并不多,雍国天子亦不推崇。

与此同时,针对淮地信佛之风,雍国天子已下令,雍国所属淮地境内佛寺中财物收归国库,寺观塔庙先由朝廷接管,所有佛像、经书等全都销毁,僧尼被勒令还俗,不肯还俗者,杀,所有抵抗朝廷律例者,重则杀头,轻则充军。

令到之日,就已执行。

雍国天子禁佛之行,传过江灵,到了淮北,众人心中大骇。

再反观安王的举动,简直已是仁慈。

他们开始担心,若他们继续闹下去,安王和青国朝廷是否也会如雍国一般,直接下令灭佛,将他们全部斩杀。

淮南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传至淮北,就像日日噩耗。胆小的、本只想凑热闹、还不想死的,都不再去官府堵门,去佛寺上香的人,亦急剧减少。

僧尼得知淮南惨事,心中动摇,不敢再赌,陆续还俗。

这些事情再传到麻山镇,那些还没完成的佛像陆续停工了,王大善人也不敢再在风口浪尖出头,同时他担心到时那些工匠受到牵累,亲自去了山里,让他们停工了。他给他们结完了所有的工钱,并且给每人还多发了一个月工钱,让他们作为过渡之用。

他看水乔幽是个女子,又一向干得很出色,另多给她发了一个月工钱。

水乔幽已在这做了快两年活,王大善人对她也已有了基本了解。

他知她还未嫁人,无亲无故,一个女子来干这种辛苦活,都不用多问,定是个可怜人,以前他就想过要给水乔幽介绍个可靠的人,但被水乔幽给拒绝了。

想到以后她连这营生也没有了,他还是挺愧疚的。离开之后,他又想到这事,或许他可以找人再给她介绍一个可靠人家,这样她以后也不需再愁生计。

水乔幽完全不知道这位东家的热心肠,送走他之后,在初具雏形的佛像底下站了会。

看着佛像,她想起了楚默离曾两次同她说过的话。

若是哪日想要换个营生,可以来安王府。

那时他就知道她这份差事快干不下去了吧。

水乔幽收东西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隔壁山里的匠人。

多领了一个月的工钱没能让他高兴,两人同行,他忍不住抱怨起这个事情。

水乔幽也不会安慰人,只是尽职地做着听众,对于这种朝廷大事不作评论。

匠人抱怨了几句,也意识到有些话说出来不妥,不再多说,转问她今后有何打算。

这个事情水乔幽还真没想过。

她当日回答楚默离时,可没有半句假话。

一般女子该会的,她当真是一点不会。

因此,她若是想靠什么刺绣、缝补之类的过活,那是一点可能都有,就连浆洗,估计她赚得还赶不上要赔的。即使她想去哪个大户人家,做个厨娘、婢女之类的,肯定也没有人会看上她。

至于琴棋书画之类的,她亦是资质平平,想靠这些去哪家混个西席也行不通。

水乔幽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技艺能够养家糊口,安王府她则是从未想过要去。

手头上领了三个月工钱,再加上之前那匹马卖了不少银钱,想不到她就也没急着出去找事做。

就这样,她闲了半个多月,直到有一日,她的破小院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见她就笑得眼尾成了一朵花。

水乔幽并不认识她,听她自己介绍,才知她是镇上的媒婆,今日过来是受了王大善人所托……给她说媒的!

这事完全不在水乔幽的意料之内,听了之后有点愣。

李媒婆介绍完自己,就问水乔幽,“姑娘今年多大年岁?”

水乔幽知道王大善人是个好东家,没想到他还如此热心肠。

李媒婆也是一脸和善的模样。

她没直接驳了王大善人的热心,还是回答了她,“二十有五。”

李媒婆之前还担心她长得不好,现在见到人,这个顾虑顿时消除。

虽然晒得黑了点,但看眉眼养养绝对是个美人,年纪大点也不妨事。

李媒婆对她满意了,凳子都没坐到,就滔滔不绝给她讲起自己的能力来。这一项说完,她立马给水乔幽介绍了好几个可靠不错的人选,不管是死了妻子要续弦的,还是年过四十还娶不起亲的,个个都被她说得天花乱坠。

水乔幽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李媒婆端着水,连说了一个多时辰,也不需喝上一口。

她虽说对方好,却也没有贬低她。

水乔幽逐渐适应,不急着说话。耐心听她说完,再有礼婉拒了她同王大善人的好意。

李媒婆有些失望,但她不气馁。

接下来五日,她又上门了三趟。

水乔幽第四次送走她,她还在坚持一定要给她物色个她满意的人家,丝毫没嫌弃她这地方路远难走。

隔日一早,水乔幽不再在屋里闲着,去了镇上,想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差事。

麻山镇再怎么热闹,也就是个镇,连个镖局都没有,水乔幽转了一圈,如她所想,没有看到适合她做的差事。

她也没颓丧,第二日又来了镇上,第三日……

她在镇上找了五日,依旧一无所获。

走得累了,她去了常去的那个小摊。

刚坐下,看到一位身着一袭章丹色锦缎大袖长袍的年轻男子,从小摊前路过。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极少会有男子穿这种颜色,并且能压得住这种颜色。

那样明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不仅不显轻浮,还给人沉稳内敛之感。

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多看。

然而,她一碗麦饭还没吃完,那位沉稳内敛的路人在小摊前过了三次,最后停在小摊前,面上沉稳依旧,眼里却有疑惑不解一闪而过。

他站了一会,来到小摊前,有礼向老板询问,春江客栈怎么走。

春江客栈是镇上最大的客栈,镇上的人基本都知道在哪。

老板热心给他指了方向,他听得一脸认真,道谢后顺着老板所指方向找过去。

水乔幽慢慢吃完东西,结账起身。

她走的是同春江客栈完全相反的方向。

下个小巷口,她却再次看到了先前问路的人。

他站在巷子口,环顾四周,这次那双眼里还有了迷茫。

男子见到有人过来,连忙上前,又向水乔幽有礼询问了春江客栈怎么走?

水乔幽望了眼他身后的巷子,给他指了路。

他听得一脸认真,感激道谢,俩人分道扬镳。

水乔幽前去米行买了点米,一出门,又一次看到了袭章丹色的身影。

他也认出了她,面上有点尴尬,道:“姑娘,不好意思,我想再问一次,春江客栈从这该怎么走?”

水乔幽瞧着他的尴尬,“……沿着这条路向前直走。”

他吃惊道:“直走?”

“嗯。”

得到确认,他的吃惊变成了欣喜,“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

这次俩人分开,没再遇上。

但是,翌日水乔幽再来镇上,才一进镇,就又在街头遇上了他。

他见到她,眼里有快速涌出的欣喜,他走向她,再次不好意思地问道:“姑娘,请问春江客栈怎么走?”

水乔幽默了一会,还是给他指了路,“下个路口往西,穿过巷子往南,遇到路口,再往南……”

她说完后,旁边的人望着前方一直没动,也没出声。

良久过去,他看着水乔幽,掩住眼里的囧色,问道:“可能麻烦你给我带个路?我初来此地……对这里实在不熟。”

结合昨日所见,水乔幽明白了。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连忙掏出一锭碎银子,“我可以付你报酬。”

水乔幽瞥过银子,没接。

他可能也意识到这请求多有不适,解释道:“姑娘,放心,我别无他意。在下夙沙月明,暂住春江客栈。”

夙沙。

水乔幽听到他的姓,仔细看了他一眼。

水乔幽本也准备往那个方向走,没接他银子,答应了给他带路。

夙沙月明立即道谢。

两人走了一盏茶左右,周边的人多起来。后面跑过来几个孩子,有一个挨到了水乔幽。

孩子即将要跑过去,被另一边的夙沙月明捉住了手。

水乔幽将本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小孩被夙沙月明抓住的手拿着一个荷包。

他轻声同小孩道:“小孩,这样是不对的。”

小孩并不害怕,反是恨恨地看着他。

夙沙月明将荷包拿给水乔幽,故意问道:“可要给他点教训?”

水乔幽接过荷包,“多谢。”

她没斥责小孩,从荷包里拿了三个铜板递给他。

小孩错愕,夙沙月明微微诧异,放开了孩子的手。

小孩见水乔幽没收手,快速拿过铜板,什么也没说撒腿跑了。

夙沙月明望着小孩的背影,“姑娘不生气?”

水乔幽继续向前走,只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几个孩子,经常在这镇上,都是连家都没有的半大小孩。

她对他们没太多同情,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夙沙月明听着,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走了几步,他自己低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那个臭小子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也连饭都吃不上。”

水乔幽听到,侧目过去。

夙沙月明见她看过来,知道她是听到了,无奈一笑,同她道:“我有一个弟弟,嫌家里待得太闷,离家出走好几年了。”

水乔幽听他说弟弟,没有插话。

夙沙月明对这个两次给他指路,现在还给他带路的水乔幽,很有好感,没有戒备。

他说起这个弟弟,一脸愁苦,打开了话匣子,“他之前从没离过家,偷偷跑出来时,连银子都不知道带。那时,他才十六岁。出来后,他再也没回去过,也没给家里捎过一封信,家里没有他的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像是看到了他那傻弟弟蹲在街头乞讨的模样,穿得比刚才那几个小孩还要破烂,他悲从中来,叹息一声。

“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找他。”

他不来找他,他定是不会回去的。

“也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找到他?”

对于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水乔幽并不多评,何况他们都算不上熟悉,她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夙沙月明说着这个,想到一事,询问道:“姑娘,是这麻山镇人?”

“我暂时住在这里。”

“那你在这可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少年?”

水乔幽望着他眼里的期待,用心看了一眼他的长相。

夙沙月明话一出口,自信中又多几分不确定,“或许是相似的。”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