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白的妈妈曾担任某高奢品牌的首席设计师,温迎小时候听说过她的名字。
老宅衣帽柜里有一件连衣裙就是她设计的,被爷爷买下来作为温迎的九周岁生日礼物,那也是徐女士亲手缝制出的最后一件孤品。
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就销声匿迹了,有传言说她的死亡源于自杀,像她这样的天才总是怀有极高的自毁倾向,名誉和荣耀在她眼底流淌完以后,世间便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无人知晓她还留下过一个孩子,徐鹤白的身影未曾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过。
他们以家人的身份短暂相伴几年,便默契地再也没有参与彼此的人生。
温迎看完那些资料,停顿了一会,把纸页收起,装回档案袋。
她将牛皮纸袋放到抽屉里,拿起签字笔,发现自己刚刚忘记也把印有徐鹤白照片的成绩单放回去。
她拿起成绩单,对着右上角的照片端详了几秒钟,将那页纸叠起,放进衣物的口袋里。
温迎打开之前的合约,里面仍有大片的空白,没有填写。
她原本的打算是,和小白约定一些关于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事情,如果他做的好,温迎可以给他奖金。
但现在看来,徐鹤白成绩很好,在金钱方面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捉襟见肘。
他的穿着单一,完全是因为他对自己不太在意,也没什么物欲。
温迎思索了片刻,还是把那些条款加入了进去。
只不过,她将“奖金”这两个字,更换成了“奖励”。
徐鹤白小时候得到过奖励吗?他会不会像普通的小孩那样,考完一次试,得到小红花,也捧着老师给的小印章回家,仰起脸来,等待一句夸奖?
温迎可以夸奖他,也可以摸摸他的脑袋。
即便他做得不算好,温迎也会像一个语气充满包容的家长那样,鼓励他。
外面传来短促的敲门声,温迎说了句“请进”,抬起眼帘。
门被打开,纪星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和温迎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下属从外面将门带上,纪星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
沙发是整间办公室中距离温迎最远的位置,纪星辰将脖子转成九十度,望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下一秒钟,窗帘缓缓合拢,那片景色被完全遮挡住。
温迎收回手,开口:“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她看向纪星辰,后者已经换上了新的装束,下巴尖尖,隐匿在衣领里。
过了一会,纪星辰的声音响起:“谢谢。”
“除了这个呢?”温迎看着她,“说说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进娱乐圈的,喜欢现在的职业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当一名考古学家。”
纪星辰沉默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看向温迎。
她现在瘦了很多,高中时一生气就鼓起来的脸颊肉消失了,不知是因为当爱豆需要刻意控制饮食,还是因为搬出纪家之后,她还没能学会用心照顾自己。
“你现在还想学考古吗?”温迎接着问。
纪星辰还在上大学,第一次高考她交了白卷,纪家父母难以置信,把她丢回专门复读的学校,又重新上了一年。
第二次高考她也没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在那所大学里算不得勤奋,除去一张漂亮的脸,几乎泯然众人。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纪星辰缓慢地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脱轨了,我现在过得这么差劲,你也懒得花费力气管我了吧。”
“我昨天不就是在管你吗?吕成光被砸得头破血流,只不过当时你睡得正熟,我没有特意把你喊起来欣赏罢了。”温迎的声音也很平静。
纪星辰顿了顿,唇角扯起一丝弧度,语气轻嘲:“我现在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你不用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对我怎么样。”
“我对你怎么样,还需要看别人的面子吗?”温迎反问。
“确实不需要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厉害,你的人生没出过差错。”纪星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将脸转过去,看向被遮挡的落地窗,“你现在这么忙,没必要盯着我不放。”
按照纪星辰的一贯作风,这句话后面接着的下半句应该是“不需要你来看我的笑话”,但她没说,可能是因为坏脾气被更坚硬的现实磨砺到了。
纪星辰终于学会放下身段,也放轻音量说话,学会了礼貌,知道说“谢谢”和“不用了”。
但那不是温迎想看到的。
怪异的情绪涌上来,是愤怒吗?好像不是,失望,似乎也算不上,她没指望过纪星辰能好好说话。
心脏像被刺缠住,说不上的别扭。
纪星辰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对着话筒那端应了几声,挂断电话。
“队友催我回公司练习了,过几天要发迷你专辑,昨天的事情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纪星辰说。
她站起身,仍垂着眼睛,走到那扇门前,停顿一秒钟:“还有酒店房费,和这件衣服。有机会的话,会还给你。”
–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温迎回到疗养院。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傍晚到来的速度逐渐变缓,温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爷爷还没开始吃饭。
樊姨给她准备了餐具,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了顿简单的家常菜,温迎还是没能忍住,和爷爷说了有关纪星辰的事情。
她掐头去尾,没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说纪星辰当爱豆后变得很瘦,也变得不那么热衷于甜品了,温迎放在办公桌上的下午茶,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原本想反驳她,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替她解决掉很多麻烦,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那副态度,我又不太想说了。”温迎说。
爷爷放下筷子,看向她。
温迎的语气郁闷,低下头:“我现在有点生她的气。”
发顶被温和地摸了摸,她抬起头,爷爷眼角的皱纹笑得很深。
“不要被言语的表象迷惑。”他像是听懂了,留下这么一句富有哲学意味的话。
温迎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或许是因为樊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她被美食治愈了一瞬。
头脑放空,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难道要像调查小白那样,也把纪星辰仔仔细细地调查一遍吗?
可纪星辰似乎并非敞开一道缝隙的蚌壳,她那张嘴没闭上过,一直在用有毒的话刺伤别人啊。
温迎叹了口气,不再想纪星辰的事情,转而换了个话题。
“我准备包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