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南门。
两匹黑色的汗血宝马拉着一辆金漆黑木马车，像一头狂暴的巨兽，以着惊人的速度，自东南门向江南极速驶去。
身后守城的士兵跪了一地，根本不敢抬头，唯恐冲撞了贵人。
那人刚刚出示的，是象征皇后的玉佩。
车轮滚过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压出一条又一条明显的痕迹，马车肉眼可见的沉重，像是里面载的不是人，而是千斤石。
驾车的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斗笠，身姿挺拔，紧紧的握住缰绳。
林昭月还是头一次看到萧恹这般急切的样子，虽然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薄唇紧抿，握着缰绳的手心都被磨破了。
汗血宝马跑得几乎看不到影。
到了东南门，守城的侍卫看着几匹飞奔而来的骏马，刚要阻拦，待看到那人身上的黑金龙袍时，立即跑到旁边去，磕头行礼。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回应他们的，是速度快到只能看到虚影的马蹄。
身边的景物不断地往后退，狂风吹来，枝叶摇曳，也吹来了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黑色斗笠的男子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以萧恹为首的，后面跟着七八个黑衣人的一大帮人正在追着他。
那黑衣人咒骂了一声。
“来得真他娘的快！”
骂完，他甩起鞭子，狠狠的抽到马的屁股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后跑得更快了。
林昭月看着那黑衣人，他刚刚往后看了一下，虽然有斗笠遮住，看不清脸，但是他显然已经认出了萧恹的身份。
认出了一点也不害怕，不畏强权，不畏帝王，是个好汉。
她倒是希望他命硬一些，御马技术好一些，让萧恹抓不住。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萧恹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林昭月的错觉，她瞧着那黑衣人的身形倒有些眼熟。
那黑人的马快，萧恹的马更快，更何况萧恹他们是轻装出行，那黑衣人的马车里显然驮了重物，马车的轮子压得很沉。
突然，前方出现一片树林，那黑衣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放着宽大的管道不走，偏偏选了树林的小路。
萧恹看着那条小路，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
林昭月还正在为那人能惹怒萧恹而开心，下一刻她便听到萧恹怒吼道：
“林卿尘，她要是再出现任何意外，朕诛你九族！”
林昭月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萧恹刚刚喊他什么？
林卿尘？
她四哥？
她四哥不是已经……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是亲眼看到他被斩首的。
林昭月赶紧飘过去，都不用掀开面纱，林昭月便看到从他衣角处露出一角代表林家子孙的玉佩。
玉的质地、雕工、图案，都跟她的一模一样。
这确实是四哥。
四哥他没死，他竟没死！
如果四哥还活着，那是不是她的阿娘还有其他的林家人也还活着？
萧景宸、四哥……
萧恹他究竟都瞒了她什么？
林昭月握紧拳头，愤怒涌上心头，又被亲人还活着的喜悦覆盖过去。
此刻的她，整个思维都是混乱的。
等她再次听到萧恹的怒喉声，理智恢复的时候，林卿尘的马车已经停在悬崖边上，只要马儿再冲过去两步，就会跌入悬崖。
见他停了，萧恹也停下来。
如果他不是林昭月的哥哥，刚刚在看到的他那一刹那，他腰间的软剑已经穿透他的身体。
萧恹看着那辆距离悬崖不到五步远的马车，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漆黑的瞳眸紧紧盯着他。
“林卿尘，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卿尘见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干脆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掀开自己脸上的斗笠，赤红着眼，怒吼道：
“干什么？萧恹，你简直欺人太甚！我不来京城，估计连她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最后一面？
所以她临死前听到的声音是四哥的吗？
四哥……
从小四哥虽然跟她一样不学无术，可却是很疼她。
林昭月鼻头发酸。
“在江南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会护她周全，让她去冷宫是为了躲明枪暗雨，可是呢！她却惨死在冷宫里，被人折磨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这就是你说的保护吗？
你是不是就是欺负我们林家远在江南，欺负我们林家没有男人给她撑腰？”
最后一句话，林卿尘用尽全力，拳头紧握着，恨不得此刻上去狠狠揍萧恹一顿。
看着林卿尘咄咄逼人的样子，宁一忍不住开口道：
“那是因为……”
萧恹伸手，打断宁一的话。
林昭月看着宁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急得不行。
是因为什么倒是说呀！
还有她的家人怎么回事？
怎么去了江南？
林昭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如今的她再急也没有用。
萧恹看向林卿尘，道：
“林卿尘，把她还给朕！”
林卿尘怎么可能会给，他道：
“要么你让我带她去江南，见我阿爹阿娘，要么今日我同她一起从这跳下去！”
他们从小娇宠着长大的昭昭死得这么惨，他如何能放心的将昭昭的尸体再交给他！
帝王又如何，他还不是连昭昭都守不住。
他当初就该在发现昭昭对他心怀爱意的时候用尽全力阻止他们，如果昭昭不嫁给他，定会幸福美满。
萧恹眸光微冷。
“你在威胁朕？”
“是不是威胁陛下可以试试，今日带不走昭昭，草民这条贱命也可以不要，反正草民早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么几年，也活够本了。
再说了，如果不是草民及时赶到，提前带走昭昭的尸骨，恐怕她现在早就被烧成了灰烬。”
两人对视，林卿尘眼里全是坚定。
萧恹看了他半响，道：
“你总不能让宸儿连他母亲一具完整的尸首都看不到吧！”
林卿尘愣住，没反应过来。
“宸儿是谁？”
“朕和昭昭的孩子，昭昭当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昭昭确实怀过一个孩子，当时他们知道的时候，全家高兴坏了，他还亲手设计制作了一个长命锁，打算他外甥过满月宴的时候给他，可没想到出了意外，八月的时候孩子早产，死了。
林卿尘下意识道：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萧恹，你是不是在骗我？”
自萧恹登基后，已经许久没有人敢那般叫他了。
周边的暗卫见他直呼主子名讳，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但是那人是主子的大舅哥，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连冲撞一下都不行。
“你觉得朕有骗你的必要？”
萧恹确实不屑骗他。
思索了两息，林卿尘还是把林昭月尸体还给他。
妹妹如今不在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要帮她看一看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