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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驱虎过黄河,策马还梁国

石虎听到这话,起身掀翻桌子,拂袖而去,凉棚里只留下望着他背影发呆的祖逖,和一个劲道歉的石良。

祖逖看了看一旁还在赔礼的石良,问道,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姓冉的小子?”

“我现在姓石。”

“就是你,把王羲之和樊云放了?”

“这都是石将军的命令,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我今天如果招你过来,你不会觉得是在侮辱你吧?”

“同样的话,逸少也说过。”

“哦?那你怎么说的?”

“希望不要在战场上重逢。”

“我知道你对乞活军那些人有怨气。”

“他们也是想自己先活命。”

“要不要我暗中助你,擒助陈川?”

“那岂不是让将军太为难了嘛?中原这些坞主本就是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将军聚拢人心都还来不及哪,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卒,而舍了大义?”

“我还听说,你在并州攻打刘琨的战斗中,立了大功?”

“我也听说,将军和刘琨是生死之交,难道是想替生死兄弟出口恶气?”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哪有什么恶气,我只是敬佩你这样的少年英雄。”

“天下从来不缺少年英雄,只是有些人不允许他们长大,我想王羲之舍南向北,去了许昌,就是要躲开这阵风波吧?”

“风波?什么风波?”

“将军也来装糊涂了?我一个小卒都看得清,将军这谯城一胜,即可携胜进兵,一举进兵到黄河。”

“然后哪?这和逸少跑许昌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去看魏碑嘛?”

“这样大的功劳,将军不敢取,逸少也不敢取,自然得等敢取的人来取。”

“你这倒说得我糊涂了?谁敢来取?”

“那就不是我这个小卒能考虑的了,不过,有一言,我想送给将军。”

“你说。”

“如果有一天江南容不下将军,将军可匹马来河北,毕竟将军本就是范阳人。”

“你这小子,反倒来劝降起我来了?不知道我曾立志北伐?不把这些胡奴杀尽不罢休吗?”

“将军,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恐怕,一旦你真在中原站住了脚,江南就会派人来代替你的,到那时候,将军可以拿着这块令牌,渡过黄河。”

石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石字。

祖逖看着这块令牌,笑了笑,说道,

“没想到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往后我这枪下少不了羯奴的血,你这一块令牌,能管什么用?”

石良指着令牌上的石字,说道,

“这个石字,不是石良的石,是石勒的石。将军可以放心。”

祖逖仔细看了看那块令牌,问道,

“难道,石勒就值得信任了?”

“羯胡本就是小种,如果失了信任二字,早就被冀州的百姓踩成粉末了。陕东伯听说将军家在范阳,命人把将军家的祖坟修葺了一番,还派了些人在那里守着,免得什么人打扰了将军先祖的清净。”

“这事情,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只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将军放心,这事情连石将军都不知情。将军若还不放心,我也可以死在你面前。”

说着,石良就拿出一把匕首来,抵住自己的胸口,等候着祖逖的吩咐。

祖逖摆了摆手,说道,

“不必,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没有对不起晋,是晋对不起你。你走吧,就当你没见过我。”

石良装起匕首,抱拳行礼,说道,

“将军保重。”

祖逖看着石良的背影渐远,本想把那枚令牌丢下,但想了想又把它装了起来。

等祖逖回到大营的时候,桓宣、李头已经在帐外等候多时。

见祖逖从外面回来,赶忙围上去,问道,

“大人,这石虎已经进了包围圈,就等着大人下总攻命令了。”

祖逖点了点头,说道,

“全仰仗诸位同心协力,方有今日的优势局面,但石虎历来狡诈,切不可贪功冒进。”

“桓宣,你再进谯城,配合樊雅,肃清谯城的异心贼。”

“李头,你带信给陈川将军,让他负责堵住石虎的退路,如果石虎攻势太猛,切不可死战,只须放开大路,沿途设卡,迟缓石虎大军,等到我主力聚集,再合力围歼。”

“谢浮,你领豫州的两万兵力,攻击石虎帅旗所在。”

“周默,你领徐州的两万兵力,攻击石虎的右翼,石虎的左翼交给樊雅。”

祖逖把作战计划在地图上画出来,将领们纷纷领命出去。

祖逖看着空空如也的营帐,只剩下他和弟弟祖约,就问道,

“阿约,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祖约算了算,说道,

“还有不到5000人吧?二兄,你这么一下子都扑上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祖逖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石虎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不然以他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搭个凉棚,请我喝酒哪?”

“二兄,你的意思是,石虎自己想退?”

“不错,当我提到石勒的时候,他的紧张有些过分了,我猜可能是石勒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着急回去抢位置。”

“哦?如果是这样,那咱们何不给幽州的越石兄报信,让他趁势南下冀州,到时候咱们南北夹击。”

祖逖摆了摆手,说道,

“我也这么想了,但你还记得越石兄的来信嘛?他说石勒这人,看着是个不识字的莽夫,实际在兵法上不弱于魏武帝曹操。咱们现在就这么一点本钱,别说全军覆没了,但凡损伤多一点,这些人都可能倒戈。”

“而且,以石勒的狡诈来说,他有可能是故意透露的这种消息,毕竟他对石虎,好像也不是那么放心。”

“二兄,你怎么知道石勒对石虎不放心的?”

“额~”

祖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怀中的令牌,岔开话题,说道,

“毕竟都说石虎暴虐,这个性子定然不讨喜。你也别闲着了,辛苦一趟,去一趟荥阳。”

祖约撇了撇嘴,说道,

“二兄,这眼前就是战功,你不让自己兄弟去,反让兄弟去荥阳。”

祖逖敲了一下祖约的头,说道,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

祖约捂着脑袋问道,

“那总要告诉我,去荥阳干什么吧?”

“去告诉李矩,刘聪的从弟刘畅,率领三万步骑,已经到达孟津,明面上是到洛阳换防,接替洛阳留守赵固,实际上是冲着荥阳去的,让他早做准备。”

“啊?这些事情,二兄是怎么知道的?”

祖逖又敲了一下祖约的头,说道,

“不该你知道的,你不要知道。记住一件事,收一收你身上的那些傲气,别一天天拽得像风一样。”

“知道了,二兄,那要是李矩问我这消息怎么来的?我该怎么说?”

“放心吧,李矩他们这些坞主,最识时务,不会问这种问题的。”

“万一哪?他要是不信我说得话,真有可能拿我的头,去刘畅那里邀功,毕竟他们现在明面上还是投降了刘聪的。”

“那你就和他说,刘畅不是来代替赵固的,而是来处死赵固的。”

“这能行嘛?李矩能信嘛?”

“他信不信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这件事,对他的好处远大于危险。”

“好处?什么好处?”

“你还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刘曜半年时间就攻陷长安,将皇帝抓到平阳,可这半年时间里,刘曜自己更强了,对手就剩下司马保和张寔,反倒是了一个郡都没打下来。这不奇怪吗?”

“二兄的意思是,这刘曜在打假仗?”

“不只是刘曜,还有石勒也一样。”

“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哪?”

“当然是等着刘聪完蛋。”

“等刘聪完蛋?”

“刘聪只要一死,平阳必乱,平阳一乱,这俩乐祸人就有了勤王的借口。”

“可这和李矩有什么关系?”

“现在刘聪就好比一个摇摇欲坠的高楼,赵固这些人就是楼里的人,你说他们想不想逃出来?”

“那自然是想了。”

“那不就对了,现在这些人就需要一个借口,不管这个借口听上去多么荒谬,只要有人提出来,他们就敢信。”

“我明白了,我这就动身。”

祖约离开后,总攻也顺势发起,在两方人马的通力配合下,石虎的五万大军从谯城被赶到了廪丘,又从廪丘赶过了黄河去。

石虎看着被祖逖层层剥皮后,还剩下的三万多疲卒,又算了算日子,总算上用消耗换了些时间。

等他马不停蹄的赶到襄国时,却看到了石勒正带着十八骑神采奕奕的在城外迎接到了。

他的马还没有停下,他的大军就被十八骑各自带走。

石虎本想发作,看着十八骑跃跃欲试的脸色,还是忍了下来,像个雷打了一样,耷拉着脑袋,来到石勒面前。

“父帅,这次出征失利,错全在儿臣。请父帅责罚。”

石勒点了点头,说道,

“季龙,胜败寻常,不要太放在心上,我诓你回来,你没有失望吧?”

石虎一愣,

心想,不是生气,是失望?

“儿臣听到父帅病危的消息,乱了方寸,让祖逖捡了便宜,尤其是陈川那小子,趁火打劫,还请父帅许我再次出征,儿臣定拿下浚仪,一雪前耻。”

石勒摆了摆手,说道,

“哎,季龙,这事情不急。喊你回来,是让你到晋阳去。”

“晋阳?那边不是越叔在吗?”

“你越叔被我派到幽州去,提防段家兄弟和刘琨、邵续了。他在晋阳太仁慈了,只是收拢饥民,这样下去,一旦旱情缓解,我们的机会也就没有了,现在我需要你的狠劲。”

“父帅的意思是?”

“我前些时日,听左传,里面智伯说过,汾水可灌晋阳。那既然能灌晋阳……”

“自然也能灌平阳。”

“对,就是这个意思,趁着现在的旱情,筑一些堤坝,等着大水来的时候,就一下子都把这些堤坝掘开,让平阳和河东成为一片泽国。”

“父帅高明。”

“好了,你这马屁功夫还欠火候,你来说说,这祖逖如何,我听说你私下里见了他一面。”

石虎身子一冷,说道,

“这人不好对付,不贪财不好色,一心就想着北伐,谁拦他北伐他砍谁。”

“哦?那依你之见,咱们要怎么对付他?”

“父帅,兵法上说,攻心为上。我看对付这油盐不进的家伙,就得用这攻心之法。”

“看来,你这一路之上,也想了不少。”

“儿臣刚到了梁国,就接到了几封建康的御史中丞刘隗的亲笔信,依儿臣的拙见,这个刘隗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

“哦?我也听说,王家的王羲之被你抓住,又被你放了?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儿臣是故意的,儿臣不但把他放回去了,还给了个机会,让他偷到了刘隗给儿臣的亲笔信。”

“好,这事做得极好,晋朝这些人自来喜欢窝里斗,他们不就是这么斗来斗去,斗没得嘛。”

“父帅英明。”

“好了,你继续说,怎么个攻心法。”

“儿臣想,父帅可以一面向祖逖示好,一面暗中联系刘隗,让他在司马睿那里说些话,再派人到江南去散布祖逖企图割据中原,自立为王的消息。”

“嗯,这个办法不错。季龙,你成长了不少,咱们石家后继有人了。”

石虎听到这话,赶紧下马,跪在石勒的马前,一个劲的磕头,石勒的马都回城了,石虎还在磕着。

直到城中再传信出来,让他领着石良夫妇到晋阳去上任,他才站起身来,又拜了三拜,这才离开。

石虎这边吓出了一身冷汗,得了胜的祖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祖逖刚刚从黄河边回到梁国,马还没有停稳,就被通知,车骑将军司马裒带着步骑四万众到了梁国,让他速去拜见。

祖逖刚进了帅帐,就吃了一顿板子。

司马裒板着脸问道,

“祖逖,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打你嘛?”

祖逖心里那真是堆了一万头山羊,脸上还得陪着笑,问道,

“下官糊涂,还请琅琊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