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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访贤温柔乡,纳谏烟花场

“那如此,我就不再劝你,只能说各自珍重。”

王羲之伸出手去,要和王悦来个临别之握,王悦反还了他一个窒息的拥抱。

“话都让你讲了,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两个少年随着夕阳 ,各自出了城门,一个往南,一个向北,独留下一个中年人立在城头,呆望了良久。

夕阳西沉,天色也暗了下来,本来就看不清的人影,渐渐就看不见了。

但中年人还是负手站在城头,一会看看南,一会望望北。

也不知道中年人又在城头呆了多久,随着月光撒下,秦淮河里又热闹了起来。

中年人也难得的走进了这份喧闹之中,登上了一艘最大的花舫,见到了建康城眼下最当红的才俊温峤。

“温长史真是好雅兴,把这秦淮河,当作家了吧?吆,君孝也在这里。看来我倒是来得不是时候。”

顾和正要起身给中年人让座,温峤伸手拦住顾和,把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说道,

“骠骑将军,今日难得清闲,能和大家同游秦淮,自然是该坐上位。”

这中年人正是连着几天把自己关在府中,任谁来求官都不见的王导。

王导看了看,一个是自己扬州刺史的从事,一个是骠骑将军的长史,说起来倒是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两人。

可这几天自己的门都被敲碎了,也不见这二位上门,那只能自己来找他们了。

“怎么,难道这山不向我走来,我还不能出门去见一见嘛?”

温峤一边斟酒,一边说道,

“大人说笑了,臣也是怕打扰到大人,这才不敢冒昧登门,大人但有差遣,只需一小吏,臣必然闻风而至,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王导端起酒杯,并没有着急饮下,而是侧过身子来问另一边的顾和,

“君孝,你看太真这张嘴,三分真七分假,却又让你辨不出真假,挑不出毛病,怪不得建康城有那么多善男信女,来到花舫中来,找他指点迷津。”

顾和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接道,

“茂弘兄,你还不了解我嘛,我可和他们不一样,我单纯就是仰慕太真兄的才华,来和他切磋清谈一番。”

“哦?切磋清谈,为什么不叫我啊?我这几日被那些人都快烦死了,你们俩也不知道为我分些忧愁。”

温峤又给顾和斟了一杯酒,接过王导的话,说道,

“谁不知道大人不好这一抹春色,臣也是怕坏了大人的名声。”

“胡说,这是谁传的谣言,我只不过是惧内,又不是不喜美色。你不知道嘛,我的别院里,都藏了好几房外室了。”

王导一边说着,眼神还往四周服侍的女子们身上瞟去,

“太真的眼光不错,这些女子都是周缙那里,数得上出色的了。竟然都被你网罗过来。”

“哎呀,茂弘兄,你骗得兄弟好苦,兄弟一直想不出怎么讨好你,你看只能在这花舫里喝闷酒,要是早知道茂弘兄也是同道中人,兄弟哪里还用那么提心吊胆。”

温峤点指了几个最出色的女子去围着王导,故意还把声调调得大了几分。

顾和连忙上前,拉了一下温峤,

“太真兄,你喊那么大声,岂不是让那些御史都知道茂弘兄来此勾栏之地寻欢作乐?免不得会在晋王面前说茂弘兄的坏话。”

温峤一拍胸脯,说道,

“没事,那御史中丞刘隗,也是同道中人,他手下的人要是敢胡说,我就把他的老底都掀了。”

“怎么?刘大连,也来找过你?看来,你这个路子走得可是有点宽。”

“岂止哪,御史中丞算什么,还有什么琅琊王、西阳王、东海王,这些王爷们也都来见过臣,他们来见臣,无非还是想通过臣打听茂弘兄的想法。想必君孝兄那里,也去了不少人吧?我听说东海王亲自登门就有三四次?”

温峤不但是越说越来劲,最后还一个回马枪扎了顾和一个透心凉。

顾和本来就是因为这个事,来温峤这里避避风头的,没想到,居然麻烦还是来了。

果然,王导没有在意这温峤的花舫成了聚义厅,倒是对顾和的事情更上心,接着话就问道,

“哦?君孝当真有此事吗?东海王也算是三顾茅庐了,连武侯都请得动,该不会请不动你吧?”

“大人,臣也是为这事烦心,听说太真兄点子多、路子野,就来碰一碰运气,没想到运气没碰着,倒是被大人给碰破了事情。”

“哦?你且说说,为什么事烦心。”

“这不是嘛,东海王兼领了长水校尉,想让我去当个主簿,可我现在身上还兼着扬州从事。我又不敢驳了东海王的面子,只有躲在太真兄这里。”

“原来是这事,这是好事,长水营本来就刚刚重建,自然是要一个靠得住、有才干的人去协助。你不会是担心会惹到我吧?我真的有那么小气嘛?东海王让你去做主簿,你就去吧,扬州从事那边,你如果管不过来,就推荐一个顾家子弟上来,替你先管着。”

王导说完这话,就把剩下的半杯残酒入了肚,眼神往上一挑,看向温峤说道,

“这酒可确实不错,怪不得太真日日流连,竟然忘了去府上,把长史的工作梳理梳理。”

温峤自觉的给王导又重新斟满,解释道,

“茂弘兄,我可不是忘了去,我是故意没去。我想着,我既然做了茂弘兄的长史,自然是要把这人情世故都打听清楚了,免得日后弄出笑话了,跌了茂弘兄的脸面。”

“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

“怎么会是茂弘兄的错哪?”

“那就还是你的错?”

“哎,我也没有什么错。”

“那是谁的错?”

“要怪就怪这些美人吧,她们生得太勾魂,把我这三魂七魄都锁在这里,我还哪有心思想其他的。”

“这么说,倒是这些美人的错了?好,既然是她们的错,那就罚她们每人三杯。险些误我一贤臣。”

这周围的女子自也是见过世面,几杯酒而已,立刻纷纷饮下,可饮下之后,才知道中了计,还没来得及喊出什么话,就纷纷倒在船板上。

温峤指着这些女子说道,

“这些女子都有来头,这两个是琅琊王府的,这是西阳王府,那边几个是东海王府的,还有几个没查出来……”

“是顾家的,这是谁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情来。”

“你这倒真是一个游乐园,这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这里挂牌子了。”

“茂弘兄说笑了,还不都是看在我姨丈的面子上,哪像茂弘兄,是看重我的才华。”

“哎,别把话说那么死,我没比他们强多少,船尾那个船夫是我的人。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你这酒里放了药。”

王导倒是也没客气,把酒壶一转,倒出一杯酒,递到顾和面前。

顾和当时就急了,

“不是,我这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就要把我给毒死?”

温峤连忙解释道,

“这酒里没毒,就是些迷药。我本来想把你们都迷翻,然后我趁着夜色逃出建康城,北归幽州。没想到被茂弘兄给识破了。”

顾和看了看二人,最后还是把牙一咬,喝下了迷酒,睡了过去。

王导看到顾和睡了过去,这才说道,

“这事情顾家牵扯的很深,我看顾家既然不想让君孝知道,也是想保一个种子,毕竟顾荣的死,我是有愧的。”

温峤没有接话,而是问道,

“茂弘兄此来,是为了长豫吧?”

“你是明眼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知道我不爱管事情,他们还把我比作庙里的泥菩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同的鱼,自然也有不同的做法,有的鱼要烤,有的要煮。”

“那你这条鱼哪?”

“腌着吃,我实在就是一个能躺着不坐着的咸鱼,不知道茂弘兄耗费那么多的心思,茂弘兄如果不喜欢,我今天就划着小船北渡大江,再也不回来了。”

“我看啊,你可不是一条咸鱼,是一条要跃龙门的鲤鱼。幽州你就不要回去,说句难听的,你可能也想到了,刘司空恐怕不会南下了。”

“我知道,姨丈让我千万不要北归,可这人心都是肉长得,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迈向死局,我就在建康吃喝享乐吧?”

“这么说,你今天是真的想走?”

“也是非走不可了,家中传来了噩耗,家母前些日子病逝了,不管是为人臣之义,还是为人子之孝,茂弘兄都不应该阻拦我,而且我离开了,对茂弘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还是不能走,就算你留下来,会让王家土崩瓦解,我也还是不能放你走。”

“茂弘兄,今晚就是专门来拦我的?可这是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朋友之托,我虽然和刘司空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无非是当年金园里,见过几面。但我敬重他这十年来在并州的坚守,要不是他一直在晋阳,那胡奴的大军早就杀过江南了。是他的坚持,给了江南时间。对这样的人,他的托付,我是不敢懈怠的。”

“茂弘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假装没看见,就把我给放了,现在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想不到我要回幽州。”

“不行,我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那我要就是不从哪?”

温峤就要拔剑,王导挥了挥手,指着岸上晃动的黑影。

“好说,太真看看岸上,大不了今天咱们俩都留在这里。”

“茂弘兄够狠,你大可不必自己到船上来,你就不怕我动了匹夫之怒,血溅三尺?”

“太真,你若是那种心无天下的匹夫,还值得我以身犯险嘛?我今日既是为老友留子嗣,也是为国家留贤才。”

温峤看看岸上,又看看王导,

“哎,既然走不了了,那就坐下来喝酒吧。真是的,这建康一点也不好玩,都是各自揣着心思。”

“你真不走了?”

“听人劝,吃饱饭。起码今天,我是肯定走不成,这些人的消息要是没传回去,肯定有更多人盯着我,那我就更走不了了。”

王导也好奇的看着温峤,这个年轻人,有着一股子不属于他这般年纪的稳重。

“那明天哪?”

“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情,茂弘兄,不想让我走,怕是还有私心吧?担心我走了之后,这些人胡来,那样一来,长豫就有危险了。”

“有这个想法,既然你点破了,那你就帮我带一句话——我是不喜欢拿刀,不是拿不动刀。”

“茂弘兄,真要走那一步了?”

“我也不想走,但有人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长干寺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了。对了,这件事,我还没有感谢你。”

“你都知道长干寺的事情,还敢一个人登船?”

“我是来劝你留下的,又不是逼你留下的。再说了,你需要的就是一个台阶而已。”

“茂弘兄倒是想得清楚,我早就说茂弘兄就是江左管仲,有茂弘兄在,大家就可放下争执,人尽其才、勠力同心。”

“那你还不快来骠骑将军府,把长史的担子挑起来?难道也要让我三顾花舫嘛?你是不知道曹氏的狼牙棒有多疼嘛?”

温峤闻言,赶忙就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又低头看了看船板上的顾和,

“那君孝兄哪?”

王导点指了几下,几条黑影出现在面前,

“你们几个人,把温长史的包裹拿了,连顾从事一起抬走。”

温峤几人登了岸,那些黑影就取来火把准备烧船。

“慢着,这里面的人,也是一群可怜人,不过是被人胁迫。我看罪不至死吧?”

王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一声叹息,

“那就按温长史的意思办吧,只是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妇人之仁而后悔。”

“我要是哪天,来这点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那才真的是后悔都来不及。”

“你要不要给她们再留些字条,也算是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