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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勒马桑干河,急驰飞狐口

刘琨的军粮被石虎劫走了一大半,广牧城也被石勒的大军乘虚而入,自然不想善罢甘休,派出数百斥候,去扫听广牧城中事项。

不多时,斥候从城内想办法传回了消息,汇总到了大外甥温峤那里。

“如何?太真,那石勒是怎么处置那些军粮和流民的?”

温峤耷拉着脑袋说道,

“完了,全完了,这个草莽猛龙过江成了气候。姨夫,我看咱们还是趁早跑得比较好。”

“你倒是说啊?怎么就全完了?”

“这石勒可太诡了,拿着咱们的粮草,去讨好了那些吃不上饭的流民,这还不算完,还许给了他们冀州的大片荒地,让他们借牛犁自己开荒。这两锤子下去,雁门、新兴的百姓,可就都成了他的眼线了。”

温峤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咱们能和石勒僵持这几个月,一是靠代国士卒勇武,二是靠这两郡的百姓,感念姨夫的恩德。可现在石勒这两锤子一出,正好砸到咱的命门之上,一旦没有了两郡百姓的支持,再加上这炎旱不断的天气……”

温峤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只是把头低下默默擦拭着眼泪。

“太真,”

刘琨轻轻拍了拍大外甥的后背,安慰道,

“不要气馁嘛,自古邪不压正,现在就算再难,也比我单骑入晋阳,胡笳退胡骑的时候,要好上不少吧?就算这并州没了指望,还有幽州哪?”

“幽州?你不能去幽州。”

温峤擦拭了眼泪,扭头说道。

“哦?却是为什么?现在这普天之下,除了幽州,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这是石勒给咱们挖得坑,咱们之前就和幽州的王浚闹得不痛快,现在王浚虽然死了,但幽州还是那些人在管,咱们一旦去了那个地方,他们怀疑自不必说,就连这石勒,只怕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你且说说,石勒打得什么主意?”

“驱虎吞狼,把咱们赶到幽州去,让咱们和段家兄弟斗起来,他好坐收渔利。”

“太真,你这么看,我很高兴啊,这些年在我身边,成长了不少啊,姨夫的路或许已经走到尽头,但你,还远远没有开始。”

“大将军,你要赶我走?现在?”

“不是现在,但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都是咱们在晋阳牵制了刘聪的大半兵力,让他不敢专心西顾长安,现在咱们在广牧大败,失地失人,整个并州,不再有咱们的立足之地,那么,长安的再次陷落,也就不会太远了。”

“啊?大将军的意思是,晋国真的要亡了?”

“或许吧?不过,江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最后事不可为,你就南渡大江,去建康,代表我,去拥立琅琊王继承大统。”

“姨夫,情况真的有这么糟糕嘛?”

“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曲允不识好赖,把一些泼皮无赖都列为上卿,索綝那个家伙,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恨不得把周围能出卖的都出卖个遍。”

“南阳王有不臣之心,凉州牧又鞭长莫及。我看哪,长安恐怕坚持不到明年了,有些事情,你要早做打算。”

“啊,啊?什么打算?”

“刚才我不是讲了嘛,你代表我,南渡大江,拥立琅琊王,到了那边,你总要找一个山头站。”

“哦,孩儿知道了,元规和我交情不错,当年我们……”

“知道,洛阳街头巷尾都传开了,赌输了,被扒光了扣在花船上,这交情是不浅。”

刘琨收拢兵马退保定襄,而石勒这边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着急乘胜追击。

“季龙,你说这胡笳,是这么吹,还是这么吹?”

石勒看着急得在屋里打转的石虎,拿起刘琨用过的胡笳问到。

“父帅,你别摆弄那个胡笳了,就给我步骑三万,我定将刘琨的人头拿回来。”

“你看,你又急,急什么嘛。我之前不就和你讲好了,首战怂不得,决战急不得嘛。”

“父帅,我没法不急啊,这刘粲都回了平阳半个月了,孔苌将军也在桑干河大破姬澹,刘聪都准备发动对长安的最终一战了,再等下去,刘琨那边的城防只会越来越坚固,打起来就更加的费力。”

“季龙啊,你看,你又急。我看别叫季龙了,叫急龙吧?”

“父帅,你又笑我。”

“怎么,你生得好笑,还不许我笑了。”

“父帅,这不趁着刘琨士气低落去痛打落水狗,反而要让他休养生息,这是什么道理?”

“你看,这并州,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但幽州还在段家兄弟的治下,而且还要邵续纠集王浚残部,时不时就来偷袭我们一次。”

“现在哪,我们最需要就一把快刀,插入幽州,把幽州的水搅混了,到时候不管是段家兄弟弄死了刘琨,还是刘琨弄死了段家兄弟,我们都可以纠集他们的残部,扫平幽州,这样难道不好嘛?”

“好是好,可刘琨就那么听话嘛?咱们让他去幽州,他就会去嘛?”

“就这样让他去,他肯定是不愿意,所以,我才让你等。”

“等什么?”

“等孔苌把姬澹的人头,送到刘琨的案前。”

“啊?这个姬澹有这么重要?”

“姬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之前被刘琨定为了叛徒,现在如果叛徒却先死了,那代国其他的将军又会怎么想?”

“那肯定会人人自危,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姬澹,说不定就忍不住要反了刘琨。”

“对,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不去打他,刘琨也不敢再留在并州,他一定会走的,到时候,你就礼送他出境,有那个愿意投降我们的,你就先收下,不管真假,都送回广牧城来。”

“父帅,咱们收那么多人,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现在的刘琨不同往日了,他的心气已经被磨得十去八九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胡笳退骑兵的刘越石了。那些代国的士卒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丢了家园,又一败再败。”

就在石勒和石虎嘱咐之后的安排时,孔苌终于在几天的不眠不休后,在代郡追上了姬澹,将他围了起来。

姬澹倒是也不慌张,拔出佩剑就抵在了脖子上,

“孔兄,最终还是你技高一筹,小弟登是佩服的紧,孔兄已经在桑干河将我最后的五千人击溃,还这么紧追不舍,怕是要小弟这颗人头吧?”

“贤弟倒是很清醒,只可惜走错了路,跟错了人。”

“嗐,我本劝刘琨闭关自守,收鲜卑之兵,纳残胡之粮,不出两年,必有数十万控弦之士,奈何啊,他心里的成见,比这太行山还高。”

“若刘琨真像你说得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他身边怎么会聚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豁出命去投效?贤弟在代国待得太久了,也成了山大王,早就忘了家国天下。”

“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发笑,我是大周王室宗亲,还不敢妄言什么家国,你不过是区区一羯奴,怎敢狂言造次?”

“贤弟,周失其德,天下争其鼎,这司马家自从篡魏以来,一件人事不干,难道它们覆灭不是应该的嘛?”

“就算是晋国亡了,也轮不到你们这羯奴小种。”

“这谁知道哪?十年前,永嘉之乱前,我们这些人,还不过是乞活军的奴隶,现在哪?已经坐拥天下九州之首的冀州,连并州也拿下了四个郡,天下能与我们争锋的又有谁哪?”

“你这是想劝降我嘛?我难道还会投降你这羯奴不成?”

“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没有人再敢看不起我们了,如果他们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们,那就只有一个字——死。”

“你真的要杀我?不试着劝降一下,就像你之前说的,我很好劝的。”

“那可不行,要让你活下去的话,我那些龌龊谄媚的话,不都让别人知道了?何况,我们更喜欢一个死去的姬澹。”

“哎……”

姬澹看再无生路,只好长叹一声,挥剑自刎。

“小良子,去把他头割下来,骑快马到定襄城,送给刘琨。”

石良几步上前,割下人头系在腰间,

“啊?又是我?我这几个月都遛细了几圈了,你看看这衣服,来前还紧绷绷的哪,现在?还能再装一个我。”

“这不是你的身份特殊嘛,你父亲是为晋国守城而死,刘琨又是一个极好脸面的人,派别人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孔爷,你要不要这么实诚,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还担心我像陈川一样叛过来叛过去的?”

“你看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这是主公器重你,给你积攒军功,准备回去之后,让你开始带兵。”

石良这才接了任务,星夜兼程来到了定襄城下。

“开门,我有礼物送给刘大将军。”

“哦?怎么是个小家伙,这两军阵前,可不是你来得地方。”

正巧是温峤巡城,听到了石良的叫嚷。

“嗐,你这家伙,我来给大将军送礼,耽误了大将军的事情,你担待的起?”

“来人,把他提上来。”

温峤派人把石良接到了城中。

“什么礼物?给我看看?”

“切,这是我要亲自给大将军看的。你也配?”

“哦?来人,把礼物留下,把人丢出城去。”

“别别别,我给你看就行了,只是怕这东西,看得人多了,反而不好。”

石良打开盒子,推到温峤面前,

“哦?”

温峤上前掀起盖在上面的红布,赫然是姬澹的人头,急忙又盖了回去,合上了盒子。

“嗯,是个宝物,你这小子有福了,大将军这几日心情正是不好,你小子跟我来吧。”

很快,刘琨就又和姬澹见面了,只不过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刘琨看了看石良,

“动作够快的啊,石勒有没有什么话带给我。”

“啊?我从代郡来的,要不我先去广牧给大将军问问?”

“不必了,他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颗人头就是告诉我,是时候离开并州了。小子,把这份信交给石勒,告诉他,天予不取,后悔无穷。”

刘琨没再和石良说什么,而是吩咐温峤安排有序撤离,大约只有半天时间,定襄城就撤得空空如也。

石良刚睡醒一觉起来,就看到义父石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们给你下了迷药?”

“没有,我太困了,几个月没好好睡觉了,睡过了头,爹,你怎么来了。”

“这事,该我问你,你怎么在定襄城,还有定襄城的人哪?”

“啊?刘琨真走了?他还留了一封信给爷爷。”

“信在哪里?”

石良掏出信来递给石虎,

石虎拆开来看了看,立马都是一些劝石勒干掉刘聪,自立为王的马屁段子。

“就这个?”

“哦?还有,我把姬澹的人头带给了刘琨,刘琨看到后,说什么他该离开了。”

“姬澹死了?怪不得,真和你爷说得一样。快起来,别睡了。和爹出去抓鱼,抓多少都分给你。”

石虎没做停留,领着石良追了下去。

毕竟没领着多少人,石虎还是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的喊话,如果刘琨来追,他就跑。

跑上一阵子,他又返回去,给刘琨的大军继续喊话。

“爹,怎么不上去给他一下子,这样喊话,显得很怂。”

“小良子,这个叫策略,打仗你得用脑子,你看这才喊了几次,就多了几千兵卒,不比打打杀杀来得实在?”

“爹,你怎么就敢保证刘琨不会恼羞成怒,返回来和咱们决战?”

“保证不了啊?”

“那你还?”

“你没看到啊,我这次来,没带辎重,全是快骑,他要是追,咱就跑,反正咱们耗得起,大不了在这太行山边上和他绕几个月。”

“爹,那咱们的粮草?”

“啊?你问我?这事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我?可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哪?你不是和孔苌将军一起去追击的姬澹嘛,哪里停驻过,你总不会忘了吧?”

“啊?爹,你是说之所以要逼刘琨走这条路,就是因为咱们的粮草,孔苌将军之前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