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渊哪?你怎么看他?”
“臣一眼也不想看他,他骨子里就透着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傲慢。”
“那倒是一个铁汉子,你还是接触的少,有的人哪,表面上看起来全是刺。好了,你时刻注意着长安的情况,一旦……”
“祥瑞也准备好了,就等着那边传回好消息来。”
“哎,长豫,这时候我们应该感到悲伤,不是开心。”
“王爷,臣装不出来。”
“还得练啊,我也装得挺累,你就说怀帝驾崩的时候,我还得连哭三天,三天还不能吃饭,这里面都是学问。其实哪,你说我对怀帝就有多么眷恋嘛?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还不如和建康随便一个百姓熟哪。”
“那臣这就回家去练一练。”
王悦刚刚离开,宣城公司马裒就从密室走了出来。
“父王,如何?这王家的小子不好对付吧?”
“你们能对付的了吗?如果不能……”
“父王,你说什么?儿臣听不懂,什么你们?”
“行了,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你还要在我面前装不成,你真当我看不到听不到?”
“父王,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什么也不知道,早被人做成泥胎了。”
“这实在是父王圣心难测。”
“难测什么啊?你看面前,都是鬼。我不得让这些鬼相互打起来,这样你们将来才能把斧钺夺回来。”
“父王,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让儿臣结果掉王悦?别看现在王家势大,利害却全系王悦一人身上,他只要一死,王家必陷入内斗。”
“刚才那些话哪,是说给王悦,更是说给你们兄弟的。有些事情哪,急不得。我们现在一点本钱都没有,输一次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儿臣明白了。”
“不 ,你们不明白,明白的话,你们就不会跑到豫章去凑热闹了。”
“父王,是那个周访欺人太甚,他居然让荀灌拿着弩在暗中埋伏儿臣们。”
“你们啊,嘴上说着要扳倒王家,做得事情,又都是王家最喜欢的,陶侃去了广州,周访被闲置起来,万一王家有了什么想法,谁还能挡住他们的兵锋?靠谁?靠你?还是阿绍?”
“父王,哪该怎么办?”
“我还没有老到,要你们来担事的年纪,你把阿绍叫回来,别在豫章围着那几个什么四通八达转了,回到建康来,咱们也该给王家上第一道菜了。”
“父王,您要出手了?”
“不出手不行啊,你们太不成器了,江州、湘州、荆州、广州,四个州,一个都没捞到兜里,反倒是惹了一堆的麻烦。”
司马睿从闲散中醒来,走到了台前,势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这雨,首先又落到了陶侃的头上。
旨意到达后,陶侃没忙着走,把人情世故演绎到了极限,真正来了一回破财消灾。
这就是这么一破,风云又有了变化,陶侃又一次被王敦抓回了府上。
陶侃索性就直接摆烂了。
“大将军,要不然你干脆砍了我吧?这太折磨人了,来来回回都几个月了,没有一点说法,抓了放,放了抓的。”
“这次,你可别抱怨了。你的部将马隽、郑攀把王廙进荆州的船堵上了。”
“嗐,大将军,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锅又要扣我头上哪,这点小事,只需府中的皇甫方回走一趟,自然迎刃而解。”
“这皇甫方回这么厉害,我倒是听说他这个人人品不错,有好多人向我举荐,让他出任荆州长史。你觉得如何?”
“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但凡大才,都有怪癖,这个皇甫方回,不爱做官,嫌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累心。末将也只能是礼遇有加,以备咨询。”
“派这么个人去,真的能行?”
“大将军,末将总不会拿自己的头,和你对赌吧?”
“你这大脑袋我可不要,那我就再信你一回,也看看这个皇甫方回的成色。”
王廙的船刚离了江夏郡,告别了太守卞敦,到了涢口,刚停下来想歇歇脚,船就让水鬼凿露了。
干了这事的马隽、郑攀却在各自发抖。
“这情况和想象的也不一样啊?大公子不见了踪影,王家那个逸少公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杜曾也没有赶到,连竟陵那个死老头朱伺居然都没有来,合着就咱们哥俩是俩大傻子呗?”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马隽在涢口抱怨的时候,陶洪已经被王贡擒去,献给了杜曾。
白白得了一个筹码后,杜曾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王羲之则借着杜七五、李六八两个前任刺客的掩护,绕开了重重关卡,见到了胡混。
“胡将军,你可真没白瞎了这个名字,你是真能胡来,确实混账。”
“我也没办法啊,我一门心思的想归顺,可你也知道王贡那小子,害怕你们秋后算账。”
“你带我去见见杜曾,我倒要问问他,还有没有点信义了?”
“小祖宗哎,你可别吓唬我,这还只是抓住一个陶大公子,杜将军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是再把你逸少少爷绑了,我看哪,他明天敢去打武昌。”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我叔父的已经离了江夏,到了竟陵,如果杜曾拿陶家大公子胁迫马隽、郑攀,他们可能就真的反了。”
“逸少公子,不要着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我看那陶洪也是一个硬骨头,没那么轻易屈服的。”
胡混只说对了一半。
陶洪确实是个硬骨头,打了半天也没出个响动。
但却没有多长时间就屈服了。
因为杜曾现在的参军王贡,曾经是最了解陶侃的人,当然也包括陶侃家里的每一个人。
“大公子,我知道你这人是根硬骨头,就是把牙崩了,也不一定能咬下你一点肉来。”
“你知道就好,我是不会和你这种叛徒为伍的。”
“我知道大公子时时处处都为陶将军着想,为自己的兄弟着想,就算为了陶将军的前途,也会咬死不说的。”
“哪你还废什么话?一刀砍了我,两人都清净。”
“可是,他们哪?有谁问过大公子想要什么哪?大公子一生的奉献,有一个人领情嘛?上上下下是不是都觉得,那不过是应该做的。”
“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想拿这些让我屈服?”
“不,大公子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屈服的,这正是我敬重大公子之处。但大公子可有想过,为自己活一次,不为了别的什么,只为了陶洪是陶洪,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兄长。”
“哼哼,这就是你的阴谋?”
“哪有什么阴谋,锁链已经解开了,大公子要走随时可以走,只不过,一旦他们知道了你被杜将军俘虏过,他们又会怎么对待大公子哪?”
“这就是你的伎俩?也太儿戏了吧?”
“哪有什么伎俩,不过是不忍心看到大公子这样的人,回到武昌后,被当做叛徒,秘密囚禁 ,直到老死。其实人生在世,不就快活那么十几年。”
“哼哼,你真敢放我走,那我可就真走了。”
“自然,杜将军要得是真心的合作,杜将军也是一样的,自小就活在杜蕤将军的阴影之下,那个阴影太大了,大到他非得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才能喘得上气来。”
“谁要听你讲这些,有本事把监牢的门也打开啊?”
“监牢的门一直都开着,从这里走出来也很容易。难得是大公子敢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门,推开它,走出去,走出偏见,走出阴影,走出自己想要的自己。”
“你当我不敢走?”
哐当一声响,陶洪只给王贡留下一个名叫寂寞的背影。
“看来,王参军的计策失败了。”杜曾走过来说,“这个陶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不要急,再等一等,他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就算他知道回来是大错特错,他也只能回来。”
“为什么?”
“因为路,早就被皇甫方回给堵死了,那可是个狠角色,当初我们不就被他算计成了反贼?”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都已经投效了,还接受了陶侃的任命,怎么最后就变成了我不听调遣?我们不一直在听令行事嘛?”
“这就是皇甫方回的狠辣之处,他发了两道命令,其中一道,他送到我们这里来,是让我们往西进展襄阳。”
“对啊,我们不就是依照命令,进占襄阳的嘛,怎么成了不听调令?”
“那是因为另外还有一道命令,这道才是真的命令,皇甫方回哪,派自己的心腹,截杀了这路信使,然后在想办法让陶侃发现这个被截杀的信使,这样一来,就成了我们不听号令,还擅杀信使。”
“你既然都清楚,那为什么当初不据理力争?”
“怎么争,你自己说,咱们俩和皇甫方回谁的名声好?”
“哎,名声原来也是一种武器。可这个皇甫方回图什么哪?”
“图什么?图他要做真正的荆王。”
“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吗?”陶洪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真不真你自己判断,是谁把你丢到这种险地,还让你认为这就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皇甫方回。这家伙就是孔夫子说得那种人,心达而险。”
“欢迎加入。”杜曾伸出了手,“大家都是苦命人,都被这个心险的家伙骗了。”
“我有言在先,我不听你们任何人的号令,我只是我。”
“那是自然。”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胡混的预料,打探到最新消息的胡混又臊眉耷眼的来见王羲之。
“逸少公子,这下,你只怕该快些跑了。那个王贡太能说了,把陶洪愣是给说了过去。”
“什么?这可不行。陶洪只要投效过来,就真的中了皇甫方回的连环套了。”
“连环套?什么连环套?”
“献祭三位荆州刺史,取得杜曾的绝对信任,然后由皇甫方回自己来收编杜曾的军队。”
“三位荆州刺史?算上前任陶侃,也才两位啊?”
“还有襄阳那位第五猗。他就是要用行动来证明——不管派谁到荆州来,都得死。”
“那有什么对策嘛?”
“现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陶洪抢出来,没了陶洪,杜曾很难和马隽达成一致。”
“不好抢啊,我亲自去看过,杜曾那家伙粗中有细,就安排陶洪和自己在一起,出入同车,坐卧同席。”
“这可怎么办?要是让杜曾得逞了,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要是荀姑娘在就好了,她的办法最多了。”
“是谁在唤我名字啊?”荀灌顶着一顶遮住了眼眉的头盔 出现在二人面前。
“荀姑娘,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是义父说,皇甫方回这个家伙极度危险,让我来帮你的忙,你可到好,一路上连个记号也不留,害得我追错了又返回来重走。”
“周叔父也觉得这个皇甫方回有问题了?”
“他说事情太蹊跷,这三路求援的陶家公子们,有一路就能把事情办了,何必要有三路人马?”
“周叔父怎么说?”
“他说这是灭门局,他会把三路公子的行踪全泄露出去,把三位陶公子都置于死地,这样哪怕是原本建康想放过陶侃,三位公子的仇,也足以让建康不敢放过陶侃。”
“嗯,还是周叔父看得远,我一开始就没发现,陶洪说他去劝说竟陵太守朱伺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害得他落到了杜曾手中。”
“你也不必自责,谁能想到,名声在外的皇甫方回居然是个心机婊。”
“那两位陶公子哪?”
“陶臻在建康杀了汉中李家满门,也算震慑了一下那些想趁火打劫的人。陶瞻嘛,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没醒酒,听说路上有你兄长籍之护送。”
“那就没问题了,兄长做事最是稳当,陶臻可真是大手笔,说杀就都杀了。”
“义父来消息说,应该是长豫兄的主意,只有他敢这么做,也只有他这么做,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我这个悦哥啊,这又是往火堆上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