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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推杯换荷盏,蛟龙入洞庭

“王将军这是哪里的话?”甘卓像变戏法一样,折出两个荷叶来,弯成荷盏,递给王真一只,“君子饮酒,自然有君子的规矩。”

“碧筒饮?想不到甘将军,也是个风流韵客。”王真接过荷盏,点了少许酒进去,“今天,我就借周公子的美酒,迎各位大人的风尘。”

“王将军,又客气了,以后说不定还同州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应詹走上前来,拍了拍王真的肩膀。

“应大人,您也来了?”

“这不是,你们家杜将军不放心吗?亲笔给我写了一封千言信,把他心中的苦闷都讲与我听了,说什么本来早打算投诚的,但怕奸佞小人从中作梗。这都是忠臣良将嘛,哪有什么奸佞,我看啊,杜将军就是被蛇吓怕了,以为谁都是坏人。”

“多谢应大人,应大人诺出必行,有应大人在此,自然一切就好办多了。”

“王将军,你这话是讲给谁听的?你是说本将军说了不算吗?该不该罚酒三杯?”甘卓挑上理了,硬是拉着王真在进城之前狂炫了三杯酒。

“哎呀,甘大人,我可千万没有那个意思,甘将军乃吴国名将甘兴霸的嫡系子孙,整个湘州,谁不知道将军的侠名。”

“嗯,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啊,就舒服了不少,说起来倒是我唐突了,不如我再罚酒三杯陪罪?”甘卓借了由头又要灌对方酒。

“哎,”王真总算是意识到,对方这是要把他喝倒了,赶紧拉住了甘卓的手臂,“甘大人,咱们还是先谈国事,再叙交情。”

“对对对,你看我这人,粗鲁惯了,一见到英雄好汉,就想着和他痛饮几杯,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这这这,实在是太失礼了,我自罚三杯,王大人不用陪着啊。”甘卓竟然将荷盏换了一只手,一仰脖把盏中酒又饮了下去。

甘卓将荷盏在王真面前一展,嘴里还说哪,“王将军,这可是我自罚,你可不许陪着我。”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哪里有让贵客独饮相思酒的道理。”王真明知是计,也只能硬着头皮了喝了下去。

“豪爽,痛快啊,”甘卓看着王真艰难的喝完了三盏之后,拍了拍王真的肩膀,节目又来了,“真是好久都遇到这样的性情中人了,王将军,你我投缘,不如就在此地,借着洞庭的春风,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这……”王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鲁的家伙,心里还有什么花样,反正一番操作下来,连敬带罚的,他已经饮了七八盏下肚。

“王将军,这是嫌弃甘家是锦帆贼出身了?”

“哪里的话,这说到根上,杜将军手下还都是巴蜀的流民,和甘将军曾祖一样,也是期遇明主而侍。”

“这么说来,咱们更该亲近亲近。今日日头颇好,你我何不借今日良辰美酒,结为兄弟?”

“甘将军,我实在是不能再饮了。”

王真摆摆手,已经感觉要天旋地转了,他之前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偏偏没想到甘卓走这种野路子。

“好,喝酒嘛,意致则饮,意尽则罢,那些扫意劝酒的事情,我是不做的。这杯酒,就由我代义弟饮了,你我兄弟谁喝都是一样的。”

甘卓说完,把王真手中的荷盏接了过来,两盏同时举起饮下。

“好兄弟在心中,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报哥哥的姓名……”

窟通一声,甘卓话没说完,人就栽倒在众人面前。

“这……”

王真有些尴尬的看着几人,他还以为是什么计策,结果就单纯是个酒蒙子,见了好酒就触发了无限畅饮机制。

“没事,没事。”周缙赶忙出来打圆场,“上虞女儿红,不上头,我扶甘将军往那边通风的地方,顺顺气,一会就好了。”

周缙扶着酒蒙子甘卓到一旁醒酒,其他几人在王真的引领下进了城。

“怎么样?阿缙,还有人看着咱们嘛?”甘卓眼睛没睁,声音也特别沉稳。

“没,我刚才故意绕了几个弯,把那些人都溜跑了,谁会一直跟着一个酒蒙子,等他醒酒。”

“我说你这酒还来真的啊?喝得我还真有点晕。你就掺点水呗。”

“这可不行,怎么做赌坊的,最忌讳这种出千行径,抓住了可是要剁手的。再说了,我还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会稽的女儿红卖上一卖,顺势把我们周家的名头打出来,将来,我也好把赌坊开到湘州来。”

“你小子鬼心眼还挺多,这次你可是帮了大忙了。回去我一定向大将军给你请功。”

“请不请功的,倒不打紧,我就喜欢和甘将军这样的爽快人待在一起,就是今天战死沙场了,也是痛快的。当然了,最好还是别死。”

“你啊,就长了一副好嘴。”

“那当然,赌坊的买卖不好干,引来送往的,你要是一句话说不定,那些输急眼的孙子,能把摊子给你掀了。”

“你还真打算把你的赌坊开到这里?”

“为什么不哪?就算是以后打下来了,建康也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在民间给他们体察民情吧?何况湘州平了,还有广州。”

“你倒是看得长远。”

“这事情啊,你就得抢早,别人都没干得时候,就得张罗起来,等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就只剩下赔本赚吆喝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

“甘将军心知肚明吧,不然也不会从淮南大老远的跑过来。”

“哦,你且说说。”

“湘州刺史。”

“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比他们长得好看。”

“那倒是,没办法,祖传的……哎,你说到哪里去了。都给我带湖里了。”

“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甘将军越是无求,这个湘州刺史就越是稳稳的落在甘将军的头上。”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有两下,怪不得世子殿下要举荐你来哪。”

“甘将军也是世子殿下的人?”

“你这都多余问,如果不是,能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你借着贩酒的由头,把暗探撒满了湘州?”

“甘将军到底还是没喝多。”

“喝酒也要分什么时候,我也不能耽搁太久,还有个事情,要交给你,你从这里到对岸去,周访在那边藏着,告诉他,火光一起,就可以出发了。”

“哦。”周缙起身就要往洞庭湖里走。

“哎,回来,你不先去取船,怎么过去啊?”

“嘿嘿,甘将军忘了我是谁的后人了?我家先祖在龙潭中和蛟龙搏杀了三天三夜,虽说是略有夸张,但小小洞庭湖,还拦不住我周家儿郎。”

说完,周缙就从岸边跳入了湖中,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甘卓又在湖边立了一会,确保周围无人发现后,才晃晃悠悠的从暗处行到明处。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喝个痛快,来,王将军,喝。”

甘卓摇摇晃晃的进入了城门,两边的卫兵赶忙上前将他架住。

“甘大人,周公子哪,怎么只有您一个人?”

“周公?周公在梦里哪,你们俩个喝多了吧?不用扶我,我还能喝。”

甘卓拨开二人的搀扶,没走了两步就卡在石头上,摔在街道上。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回去禀告王大人,甘卓已经找到,周缙不见了踪影。”

王真很快就得到了这边的消息,

“哦?只有甘卓一个人,那个周缙不见了?你们有没有仔细找过,会不会是偷了船跑掉了。”

“绝无可能,船倒是有数的,而且码头那里都有咱们的人,都说没有见过周缙。”

“这就奇了,难道他掉到湖里淹死了?”

“怎么王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啊?这赦书也颁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应詹拎着一盏酒来敬王真。

“是城门上来报,说甘将军一个人跑到了城门那里,还醉倒在那边,而且那个周缙也不见的踪迹。”

“哈哈,这事啊。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你还不了解这个周家四公子是什么人吧?”

“末将原来就是个区区参军,没什么机会见这么大的人物。自然是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义兴周家。”

“那也不怪你,你这人向来谨慎,不过,对他,实在没这个必要。”

“哦?却是为什么?”

“这个家伙啊,在建康的名声坏透了,在乌衣巷都敢开着马车抢良家女,家里人花了不少银子才把他赎出来,怕他在建康惹事,才托付给甘将军。”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小子现在去哪里了?”

“这还用说,自然是自己去找乐子去了,王将军不必去寻他,明天自然有人把他押来,把状告到你面前,到时候再训斥他也不迟。”

“这……似乎不像应大人口中能讲出来的话。”

“哎,王将军,你慢慢就知道了,这做大官啊,和做小官不一样,做小官自然要勤勤恳恳、锱铢必较,但做大官哪?哪怕是鱼从面前游过去,也不要亲手去抓,你这一抓,以后这抓鱼的活,就只能你自己干了。”

“应大人这番话,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说到底,我还是为了湘州的百姓。这朝中无人莫做官,是万古不易的道理。现在义兴周家虽说了经历了两次风波,风光不如往昔了,反倒是最值得投入的时候。”

“应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搭上周家这条船?可这条船眼看就要沉了。”

“就是快沉了,你才有这个机会。要不然你连见都见不到,这周缙肯定本性难改,一定会在城中放纵自己,到时候王将军不就正好可以借着给周缙开脱罪名,攀上周家嘛。”

“多谢应大人指点。”

“好了,这酒也喝过了,饭也吃过了,赦书哪,你也收好了,现在一切放到肚子里了吧?”

“这……”

“怎么?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知道应大人听说豫章的事情了没有?”

“豫章?豫章怎么了?”

“杜弘、张彦不听号令,私自领兵出湘,袭击了豫章城。”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可就难办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

“却是为什么?”

“你想啊?那王运是从柴桑过来的,他会不知道豫章的事情嘛?他既然知道了豫章的事情,还坚持要来颁赦书,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另有图谋?”

“哎,对。王将军哪,这防人之心不可无,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我这就回南平去点齐人马,出兵洞庭湖,护住你的侧翼。”

“多谢大人提醒,那这个王运?”

“先把他秘密押回湘城,到时候也有个回转的余地。”

“那,甘卓?”

“嗐,他就一个醉鬼,又在你的监视之下,让城门的人把他看住就好了。”

“多谢大人提点。”

“王真哪,我就托个大,要当好大官啊,首先得心肠狠,人不狠,是站不稳的。”

“大人,末将还是不明白,大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君子太守,怎么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慢慢就会明白了,现在就得准备了,说不定陶侃已经领兵打过来了,你不觉得他今天没有出现,很不正常嘛?”

“是有一些,不过卑职认为,可能是碍于和卑职以前有交情,陶大人刻意避嫌。”

“好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讲了,我得赶紧赶回去,如果情况真如咱们想得那样,还要派人去通知杜曾南下助拳。”

“杜曾?杜曾不是北上宛城了吗?”

“什么?这个时候,杜曾离开江陵去了宛城?那江陵哪?杜曾是要给陶侃摆空城计吗?胡闹,陶侃可不是胡亢那种傻蛋。”

应詹装出一副刚刚知道,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容置疑的点了码头的一艘快船,不多时就消失在洞庭湖上。

“唉,真特么的险,好悬小命搭里面,这混账家伙,这是想连我也装进去啊。出来吧,周公子,我知道你在船底哪,你不出来,难道让老夫划船到对岸吗?”

“应太守真是好眼力,怎么看出学生藏在船底的?”